懒惰的农夫
秀吉在三井寺安营扎寨。十四日晚上又是一场大雷雨。坂本城的余烬消失了,墨色的湖水与四明岳上,一整夜都在闪着苍白的电光。如果能够超越人间的现实,把人的感情和幻想也作为历史的影子写下来的话,这晚汹涌的黑云之中,明智一党的兵马还在不停地发出呐喊声以及马嚼子的声响吧,而本能寺那边也会传来武士们杀声震天的叫喊声吧。而叡山本尊所在的中堂附近真真切切地可以听到曾在这些山峰之中被烧死的无数僧侣、硕学、童仆、杂役们凄惨的叫唤,有的在哭,有的在笑,还有的在战斗。
要说这一切化为了电闪雷鸣也未必是言过其实吧。因为京城近畿的百姓躲在被窝之中,一整夜都在战战兢兢地听着雷雨声。他们虽然知道了明智一族的灭亡,却依然无法预测明天的世界将会走向何方。不仅如此,他们还担心信长之前的那种战乱风云再次笼罩世间。
然而,天一亮就晴空万里。这一天是十五日。从三井寺的大本营望去,位于湖水东岸的安土城那边开始弥漫起黄色的浓烟。
“安土的大火烧得很旺。”
听到哨兵的汇报,秀吉率诸将来到回廊下,手搭凉棚朝那边观望。这时,濑田城的山冈景隆派快马来报说:“今天早晨,驻扎在江州土山的北畠大人(信长的次子信雄)和蒲生大人的军队会合在一起攻打安土,在城下城堡放火,火势被湖面的风一吹,将整个安土都包围了。可是,因为安土已经没有什么敌兵了,估计没有什么大的战役。”
听到这一情况,秀吉想象着远处的情景,嘴里有些不悦地嘀咕道:“毫无道理地放火啊!信雄大人就不说了,蒲生大人也跟着慌什么?”不过,他的眼神马上柔和起来。信长倾尽半生的心血和财力修筑起来的城郭,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令人惋惜,但是秀吉确信他很快就能凭借自身的力量重现更高级的文化和城郭。此时他已经踌躇满志地在心中描绘了。以今日为限,过去的东西就归于过去,对于这种天意,他反倒感到了新的激励和感动。
恰在此时,山门处放哨的将士们围住了一名男子,将他带到了这里。“小栗栖的一个叫长兵卫的农夫,说在醍醐边的田埂上发现了日向守的首级,如今带过来了。麻烦将这件事禀告主公。”
中门的守将立刻飞奔而至,正好人们站在廊下,他过去跪拜在地,直接禀告给秀吉了。
按照惯例,检验敌将的首级需要庄严的程序和礼节。秀吉命随从立即在正殿前摆好矮凳,很快就和左右将士一同落座,看到了光秀的首级。秀吉只是凝望着,什么都没有说,似乎无限感慨。《丰鉴》中写道,此时秀吉从矮凳上站起身,用棍子抽打光秀的首级,说道:“你现在知道讨伐主公信长的报应了吗?”作者的臆测真是令人发笑。要是臆测的话,那么秀吉举起的棍子反倒应该落在首级旁得意洋洋地候着的长兵卫身上。这样猜测会更接近秀吉的心思。
将光秀的首级从土里挖出来带到这里的农夫年龄三十上下,从长相上看,他那张酒红脸总给人一种滑头滑脑的感觉。他本人自称是小栗栖村的农夫,名叫长兵卫。
秀吉本就生于农夫家中,对农村的事情非常熟悉,他看了一眼就想道:“这不是个好农夫。这种懒惰的农夫哪个村子里都有。给这样的人封赏,让他在村里夸耀可不太妙。”事实上,各种书中流传着不同的说法,有的说这个叫长兵卫的男子是醍醐边的农夫,也有的说是小栗栖村长的儿子。总之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不是正儿八经的农夫。
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农村里总会有一两个东游西逛的懒人,没羞没臊、光讲歪理,像地痞一样妨碍勤劳的农夫。无疑他就属于所谓的懒惰的农夫这一类人。根据过去一般的提法,战国时期的农夫平常都到田里干活,附近一发生战争马上就化身为土匪,袭击体弱的落难之人,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