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看一会儿?”
“我想还是走吧。”
他们离开了帐篷,穿过阴暗的草地走到河边。有一段时间里,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你认为表演怎么样?”过了会儿牛虻问道。
“我认为这是一个无聊的行当,有一段表演在我看来实在令人不快。”
“哪一段?”
“呃,那些鬼脸,那样地扭腰曲背。简直丑陋不堪,没有一点高明之处。”
“你是说驼子的表演吗?”
她记得他对涉及自己身体缺陷的话题特别敏感,所以就避免具体提到这一段。但是现在是他自己触及这个话题,所以她就作了回答。
“是的,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一部分。”
“这可是人们最欣赏的表演。”
“没错,这正是最糟糕的地方。”
“因为它没有艺术性?”
“不―不,确实没有艺术性可言。我的意思――因为它残忍。”
他微微一笑。
“残忍?你的意思是对那个驼子而言吗?”
“我的意思――那个人当然是一点也不在乎。毫无疑问,对他来说只是谋生的手段,就像骑手或者科伦宾一样。但是这事让人觉得不开心。丢人,这是一个人的堕落。”
“他很可能不比他开始干这行时更堕落。我们大多数人都是堕落的,或在这个方面,或在那个方面。”
“不错,但是这――我敢说你会认为是个荒唐的偏见,但是在我来看,一个人的身体是圣洁的。我不喜欢看见拿它不当回事,使它变得丑陋不堪。”
“一个人的灵魂呢?”
他停下脚步,手扶堤岸的石栏杆站在那里,同时直盯着她。
“一个人的灵魂?”她重复了一遍,转而惊奇地望着他。
他突然伸出双手,激动不已。
“你想过那个可怜的小丑也许有灵魂――一个活生生、苦苦挣扎的人的灵魂,系在那个扭曲的身躯里,被迫为它所奴役吗?你对一切都以慈悲为怀――你可怜那个穿着傻瓜衣服、挂着铃铛的肉体――你可曾想过那个凄惨的灵魂,那个甚至没有五颜六色的衣服遮掩、赤裸在外的灵魂?想想它在众人的面前冷得瑟瑟发抖,羞辱和苦难使它透不过气来――感受到鞭子一样的讥笑――他们的狂笑就像赤红的烙铁烧在裸露的皮肉上!想想它回过头去――在众人的面前那样无依无靠――因为大山不愿压住它――因为岩石无心遮住它――忌妒那些能够逃进某个地洞藏身的老鼠;想起了一个灵魂已经麻木――想喊无声,欲哭无音――它必须忍受、忍受、再忍受。噢!瞧我在胡说八道!你究竟为什么不笑出声来?你没有幽默感!”
她缓慢地转过身去,一句话也没说,沿着河边继续往前走去。整个晚上她都不曾想过把他的苦恼,不管是什么苦恼,与杂耍表演联系在一起。他在突然之间发出了这样一番感慨,这就让她模糊地窥见到他的内心生活。她很可怜他,但又找不出一句得体的话来。他继续走在她的身边,调头俯视河水。
“我想让你明白,”他突然开口说话,带着一种傲气,“我刚才跟你说的一切纯粹都是想象。我非常喜欢沉湎于幻想,但是我不喜欢人家把它当真。”
她没有回答,他们默默地往前走去。当他们经过乌菲齐宫的大门时,他走过马路,停在一个靠在栏杆上的黑色包裹前。
“小家伙,怎么啦?”他问道,她从来没有听过他说话这样和气。“你为什么不回家?”
那个“包裹”动了一下,低声呜咽着说了一些什么。琼玛走了过去,看见一个六岁左右的小孩,衣服又破又脏,蹲在人行道上就像是一个受了惊吓的动物。牛虻弯着腰,手搭在那个头发蓬乱的脑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