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平井山
?”秀吉悄悄坐到他身边,将头靠近枕头上那张脸。也许是因为暮色,半兵卫的面孔像珠玉般清秀。秀吉不禁含泪想:人会瘦成这个样子吗?他一阵心酸,不忍再看下去。“大夫!”
“是。”
“怎么样?”
“……”大夫默不作答。无言的回答便是,“这只是时间问题。”
而秀吉是想问:“再也没有办法了吗?”
正在昏睡的病人此时轻微动了动手。秀吉的声音似乎传到了耳内,他微睁双眼,似乎要向身边侍卫传达什么。“大人来看望您了。大人来到您床边了。”
“……”半兵卫点点头,还有些着急的样子。似乎是吩咐侍卫将自己扶起来。近卫回头看了下大夫,询问道:“可以吗?”大夫也不置可否。
秀吉明白了半兵卫的意图,像哄孩子那样劝慰道:“怎么?想起来?好好,扶起来,扶起来。”
半兵卫微微点点头,又呵斥近卫。说是呵斥,其实根本发不出大的声音,只是那深陷的眼睛一瞬间显露了这样的神情。两名近卫于是二话不说,遵照命令,轻轻将瘦得如木板的病人搀扶起来。近卫想用棉被支撑他的上半身,半兵卫却说不用,他咬着嘴唇,一点一点从病床上移下身来。这对于行将咽气的病人来说,一定是拼出了全身力气。这种拼命精神几乎让人惊骇。秀吉也好,大夫以及家臣也好,都只能屏住呼吸守望着他。
半兵卫重治终于挪到了离病床二尺有余的草席上端坐好。肩膀何等瘦削,双膝何等单薄,双臂何等纤细,身形几乎像个女人。他紧闭双唇,似乎在调整呼吸。过了一会儿,他两手撑地,俯拜道:“今晚就要跟您告别了。再次感谢您多年来的洪恩大德!”停了一会儿又说:“无论花开花谢,人生人死,深思一下的话,也不过是宇宙中的春秋色相……我也想过,这是奇妙的人世……有缘得识大人,又得您如此厚爱,回想起来,我却未曾为您效劳,唯有这一点,是我临终的遗憾。”
虽然他声音细若游丝,却能很流利地说出来,有些不可思议。在场众人都肃然端正了身姿,似乎在面对一种严肃的奇迹,特别是秀吉正襟危坐,低着头,将双手放在膝盖上,小心谨慎地听着,不肯漏掉一个词。
正像行将熄灭的灯火,在熄灭之前绽放出最后的一线光芒。如今半兵卫的身姿,他的生命,宛如那样崇高的一瞬间。他仍然拼出全身力气,要对秀吉讲述他的遗言。他继续说道:“今后的多事之秋,世间变幻实在令人担忧。如今日本处于即将大变革的时期。……如果能够活下去,我也想活着看事态的发展,我真是这么想……可是天寿如此,又有什么办法?”
他的话渐渐清晰起来。他似乎单凭意志讲话,肉体本身不时大口喘息,每次说完一段话都要捂住肩膀调整呼吸。
“……可是,大人……您不觉得您才是为这个时代而生的吗?……据我仔细观察,您并没有野心要夺取天下。”停了一会儿又说,“这也是至今为止您的长处、也是您的特点。恕我冒昧,您在给人取草鞋的时候,您就尽全力做好取草鞋的工作,您在做士兵的时候就竭尽所能做好士兵的分内之事,决不空望着高处做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现在恐怕您正专心思考如何才能完成治理中部地区的工作,如何才能最妥善地回应信长公的嘱托,如何才能攻陷眼下的三木城。除了这些,您肯定没有考虑过其他事情或者您自身的显达。”
“……”
房中一片寂静,就像没有别人在场。秀吉全神贯注地听着,似乎完全忘记了抬起低垂的头或者活动一下身子。“但是……上天必定选好了能够收拾这个时代的大器之才。群雄割据天下,有人肩负着乱世的黎明,有人救万民于涂炭,自负非我莫属,自信舍我其谁,在此中原争夺霸业,奇才上杉谦信已逝,甲山的武田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