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进贡
秀吉也站起身,走到里间去了。两位使者无可奈何地伫立在那里等了许久,一边想着为什么要我们等呢,一边来到走廊下眺望。冬季荒凉的寺院内,冬牡丹上罩着防霜的草席,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点红色。此时传来很有特色的脚步声,秀吉催促二人道:“走吧,久等了。”二人吃惊地回头一看,秀吉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他不仅身穿礼服,而且不等询问,径直朝玄关走去。
使者和他的马都被牵到门口了,小厮们争先恐后地前来伺候。似乎没必要问去哪里,既然他换上礼服出来,应该是打算进城吧。然而说好了羽柴筑前守守是明日拜府,守门的人也会慌乱吧,最重要的是信长也没有预期到。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堀久太郎和菅屋两人有些担心地跟随其后。秀吉回过头,让开路说:“麻烦两位带路,主公先派使者前来,我岂敢等到明日再去问安?今天先不谒见了,我就到大厅里默默谢恩吧。请到前面来!请!”
不知哪里的烛火先被点亮了。远处传来嘻嘻笑声,应该是内眷的声音。在安土城的内殿深处,人们恐怕正忙于准备渐渐来临的初春吧。狩野山乐的画,还有某人的雕刻等等,这里汇集了当代巨匠的精华,可以说也是艺术的殿堂。跟不到二十年前的清洲小城相比一下的话,这里的主人右大臣信长偶尔也会不胜感慨。
信长站在内殿与中殿之间的拱桥上凭栏远望,可以看到天守阁的五层房檐,就像无数面跳舞用的扇子,与楼门殿阁的大房檐交错在一起,在空中划出精彩的曲线。雄伟的建筑鳞次栉比,从山上到山脚,一直延伸出去,整个安土城笼罩在湛蓝的暮色之中,星星点点的灯光连成了一片灯的海洋。
信长正要用餐,他很意外地说:“什么?筑前守来了?”说着赶紧移步到别的房间,并催促小厮给他取来裤裙。看到每晚伺候他用餐的侍女待立在一旁,他吩咐道:“晚餐回头再吃,先把饭菜撤了吧。”信长匆匆忙忙地换上小厮递过来的裤裙,往房间一角扫了一眼,边系腰带边问:“久太郎、九右卫门,你们把筑前守带到哪里去了?”
堀久太郎和菅屋九右卫门看到信长如此狼狈,惶恐万分地回答说:“把他带到了大厅,他一个人在那里。他说今天只想在背后默默谢恩,然后就回旅馆,按原计划明日拜府谒见您,所以不必通禀。”
“筑前守还是老样子啊,看来很随意啊,既然来了,怎么能不见他?今晚就偷偷见一面吧,偷偷看一眼吧。”
应该随意一点吧,想到这里,信长拍了拍手把裤裙换好了。信长喜欢爽快的人,他认为在轻松中感觉到的诚意犹如藏在沙中的黄金。话说回来,随便跟他套近乎的话,一定会激怒他。要说他讨厌趋炎附势吧,他又彻头彻尾地注重出入的威仪、君臣的礼仪。万一有人轻视礼节,无论是世代侍奉的家臣也好、诸侯也好,都会当场遭到严惩。因此身边的侍臣和诸位将军、以及各种文化层面的人在谒见信长的时候言行举止都如斋戒敬神一般,既不随便笑,也决不敢有戏言。所以有的时候信长肯定会觉得很不耐烦,仿佛生活在缺乏人情味或者真心的谎言之中,首先他就讨厌这样的自己。
有时候他会突然在客人面前打个大哈欠,伸个懒腰说:“唉!从早到晚都在和木雕讲话,真无聊。当然了,木雕自己也很为难吧。衣冠束带,想脱也脱不下来。”他一有不顺心的事,就把人称作木雕。安土城的宫殿楼阁中人员众多,他总是在里面寻求真实的生活感和有人情味的人。今夜,总算是很合他脾气的人悄然来访。而且是在约好了明日拜府的情况下,今晚就不期而至,用信长的话说就是很随意,不拘泥于仪容与形式,真是个不拘一格的人。
裤裙的腰带还没系好,他就大步来到大厅了。看到独自坐在那里的秀吉,马上叫道:“嘿!好久不见呀,筑前守!”然后又招手道:“真是令人怀念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