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邱园记事【Kew Gardens】
动,投下了摇曳不定的大块斑驳的碎影。
卵形的花坛里,那红的、蓝的、黄的光彩刚才在蜗牛壳上停留了有两三分钟光景,这会儿蜗牛似乎在壳里微微一动,然后就费劲地在松松碎碎的泥巴上爬了起来,一路过处,松土纷纷翻起,成片倒下。这蜗牛似乎心目中自有个明确的去处,在这一点上可就跟前面一只瘦腰细腿、怪模怪样的青虫不一样了,那青虫高高的抬起了腿,起初打算从蜗牛面前横穿而过,但是转而又抖动着触须犹豫了一会,像是考虑了一下,临了还是迈着原先那样快速而古怪的步子,回头向相反的方向而去。褐色的峭壁下临沟壑,沟内有一湖湖深深的绿水,扁扁的树木犹如利剑,从根到梢一起摆动,灰白色的浑圆大石当道而立,还有那薄薄脆脆的一片片,又大又皱,拦在地里——这蜗牛要去自己的目的地,一路上就有这么许多障碍横在一枝枝花梗之间。蜗牛来到了一张圆顶篷帐般的枯叶跟前,还没有来得及决定是绕道而过还是往前直闯,花坛跟前早已又是影晃动,有人来了。
这一回来的两个都是男的。那年轻的一个,一副表情平静得似乎有点不大正常。同行的另一位说话时,他就抬起眼来,直勾勾地一个劲儿盯着前方,同行的那位话一说完,他就又眼望着地下,有时过了好大半晌才开口,有时则干脆来个不吭声。另一位年岁大些,走起路来高一脚低一脚的,摇晃得厉害,那朝前一甩手、猛地一抬头的模样,很像一匹性子急躁的拉车大马,在宅门前等得不耐烦了,不过对他来说,他这种动作却并没有什么用心,也没有什么含意。他的话说得简直没有个停,对方不答腔,他可以自得其乐地笑笑,又接着说了起来,仿佛这一笑就表示对方已经回了话似的。他是在谈论灵魂——死者的灵魂。据他说,那些死者的灵魂一直在冥冥之中向他诉说他们在天国的经历,千奇百怪的事儿,什么都有。
“天国,古人认为就是色萨利,威廉。如今战争一起,灵物就常在那里的山间徘徊出没,所过之处声震如雷。”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像是听着,然后微微一笑,猛然把头一仰,又接着说:
“只要一个小电池,另外还要一段胶布包扎电线,以免走电……叫漏电?还是走电?……不管它,这些细节就不用说了,反正人家也听不懂,说了也没用……总之,把这个小机关就装在床头,看哪儿方便就搁在哪儿,比方说,可以搁在一只干净的红木小几上。哪个女人死了丈夫,只要叫工匠把这一切都按照我的指示装配齐全,然后虔心静听,约好的暗号一发出,亡灵马上就可以召来。那可只有女人才行?选死了丈夫的女人?选还没有除下孝服的女人?选……”
刚说到这儿,他似乎就在远处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衣服,在阴影里看来隐隐像是紫黑色的。他马上摘下帽子,一手按在心口,口中念念有词,做出种种痴痴狂狂的手势,急匆匆向她走去。可是威廉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为了把老头儿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又举起手杖在一朵花上点了点。老头儿一时似乎有些惶惑,他对着那朵花瞅了一阵,凑过耳朵去听,好像听到花儿里有个声音在说话,就搭上了腔。于是他就大谈其乌拉圭的森林,说是在几百年前他曾经同欧洲最美丽的一位小姐一起到那里去过。只听他嘟嘟囔囔的,说起乌拉圭的森林里满地都是热带野花的蜡一般的花瓣,还说起夜莺啦,海滩啦,美人鱼啦,海里淹死的女人啦。他一边说着,一边就不由自主地被威廉推着往前走,威廉脸上那种冷漠自若的表情也慢慢地变得愈来愈严峻了。
接踵而来的是两个上了点年纪的妇女,因为跟老头儿相距颇近,所以见了老头儿的举动,未免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两个女人都属于下层中产阶级,一个体形奇肥,十分笨重,另一个两颊红润,手脚还相当麻利。她们那种身份地位的人往往都有这么个特点,就是看见有人——特别是有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