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根廷蚂蚁【2】
;也许吊床本身便是一个诱杀蚂蚁的圈套,上尉太太便是诱饵。
我不想把我拜访过勃劳尼的事告诉雷吉瑙多夫妇,因为我料到他们会以鄙夷不屑和冷嘲热讽的口吻发表一番评论的。邻里关系历来如此。所以,我特意转过头,朝位于高处的毛罗太太的花园遥望了一眼:她的别墅筑在山巅,屋顶安着一个随风转动的鸡形木制风标。
“不知道山上的毛罗太太家里是不是也有蚂蚁……”我说。
可以看得出来,雷吉瑙多夫妇在吃饭时能够克制自己的幸灾乐祸心情,因为他们听了我的话后只是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么几句:“嘿,嘿,嘿……她家当然也有蚂蚁……嘿,嘿,嘿……她家也有……肯定有……当然有……”
我妻子叫我回家。她想在桌子上铺个床垫,躺下睡一会。我们的床直接和地面接触,无法防止蚂蚁爬上来。桌子嘛,只要四条腿周围撒上药粉,蚂蚁一时半时就上不来。她躺下休息,我又出了门,借口说是托人找工作,实际上只是想到外面走走,换换脑子。
我觉得路上的所有地方都和昨天的所见迥然不同了:每个菜园里都是蚂蚁成群,每家墙壁上都爬着一队队蚂蚁,它们边爬边朝一切甜的或含有脂肪的食物伸出触角。我的目光专注,我发现一个男人在门外拍打他的各种杂物,因为里面爬进了蚂蚁;一位老太太手拿唧筒,在喷驱蚁药水。我还看见,一列蚂蚁满不在乎地在一个盛着毒饵的小碟的盘沿爬过;当然,这只有眯起眼睛才能看清。
然而,这却是符合奥古斯托叔叔的理想的城镇。蚂蚁纵然不少,但能把他怎么样?他时而为这个老板卸货,时而为另一个老板卸货;白天在酒馆里吃饭;晚上哪里热闹,哪里有手风琴声,就上哪里;夜里哪里空气新鲜,哪里地面柔软,就在哪里睡觉。
我一边踽踽而行,一边想像着自己就是奥古斯托叔叔。我应该像他那样,每天下午沿着这些道路踯躅。当然,要成为奥古斯托叔叔那样,首先应该具有他的生理特征:身材矮小,体型粗短;胳膊如同猿臂,老是莫名其妙地张着,或是在半空挥动;腿很短,当他回头打量女人时,常常迈错脚步;嗓音尖细,脾气一上来,便用外地口音操着当地方言破口大骂。在他身上,肉体和灵魂是统一的。我有很多操心事,苦于不能解决,真希望能和奥古斯托叔叔一起,到处走走,活动活动。当然,我任何时候都可以假设自己已经变成了他;任何时候都可以这么对自己说:“喂,到干草堆上去睡觉吧!喂,到酒馆里去美餐一顿炒猪血,畅饮几杯葡萄酒吧!”看见猫后,我应该像叔叔那样,先摸摸它,然后大喝一声“嗬!”,把它吓跑。碰到女用人时,我应该对她说一句:“嗳,嗳,小姐,需要我帮忙吗?”可是,像奥古斯托叔叔那样为人处世很不容易。我越发现他在这里过得很自在,心里就越明白,他是另一种类型的人,他受不了折磨着我的这些操心事:需要安家,找工作,孩子有病,妻子脸上没笑容,床上和厨房里全是蚂蚁。
我走进头天我和妻子到过的那家酒馆,向那位身穿白绣花衬衫的老板娘问道:昨天和我讲过话的那些人来了没有。店里很凉快,空气新鲜,也许不是滋生蚂蚁的场所。我听从她的建议,坐下等那帮人。我用毫不在乎的口气问她:“你们这里没有蚂蚁吧?”
她用抹布在柜台上揩了一把:“这里人们来了就走,谁也没发现有蚂蚁。”
“可是,您是一直住在这里的。”
她耸了耸肩:“我这么个大块头,难道会怕蚂蚁吗?”
她似乎把店里有蚂蚁当作一件丑事,这种遮遮掩掩的样子越来越使我愤慨。我追问一句:“您不放毒蚁药吗?”
“对蚂蚁来说,最好的毒药,”坐在另一张桌旁的一个人(我认出他来了,他是奥古斯托叔叔的朋友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