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根廷蚂蚁【2】
慢慢吞吞。现在他正举着一把蘸满糖浆的小刷子,在墙上,可笑地涂抹着。
我注视着他的动作,越来越感到厌恶。忽而,我发现妻子不见了。我用目光四处搜索了一遍,最后在庭院的一个角落里看见了她。雷吉瑙多和勃劳尼两家的篱墙在那里相连。克劳迪娅女士和阿格劳拉女士分别站在自家的篱墙边,指手画脚地讲个不停,我妻子所在的位置正好在她们中间,她在洗耳恭听。我朝她们走去,反正包迪诺先生正在房后涂糖浆,那里没什么重要东西,怎么涂都可以,我不必看着。我听见勃劳尼太太在大声发牢骚,她挥着胳膊说:
“那家伙是来给蚂蚁喂补药的,哪是什么毒药!”
雷吉瑙多太太为她帮腔,但口气没有这么激烈:“如果有一天蚂蚁灭绝了,他们那些职员不就失业了吗?所以,您能指望他们正在干什么呢,太太?!”
“喂肥了蚂蚁,这就是他们的工作成绩!”阿格劳拉女士愤然下了结论。
两位女邻居的话都是对着我妻子说的。她凝神听着,表面上很平静,但我从她那不停抽动的鼻孔和紧紧咬着的嘴唇中可以看出,她这时内心满腔怒火,由于知道自己被愚弄而十分愤懑。说实话,我也接近于相信,这两位女士不是在信口雌黄、搬弄是非。
“还有那些带有蚁卵的粪料盒,”雷吉瑙多太太接着说,“您以为他们取走后真会烧掉吗?根本不是!”
忽然响起了她丈夫的声音:“克劳迪娅!克劳迪娅!”妻子说话过了火,显然使他局促不安。雷吉瑙多太太说了声“对不起”,匆匆离开我们;她的道歉声中包含着对随波逐流、胆小怕事的丈夫的鄙视。从相反方向仿佛传来了一阵冷笑声,我回头一看,发现勃劳尼上尉正在砾石小径上调整他的那些灭蚁装置的角度。包迪诺先生刚倒上糖浆放在那里的一个陶土小碟在他脚旁成了碎片,碟底朝天;大概被他踢了一脚,但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出于不慎。
我和妻子回到屋里。我想像不出她会怎样发泄她对包迪诺先生的怒火;但我知道,我不会劝她止怒的,反倒有可能给她火上加油。可是,我们扫视了屋里屋外,却没发现这位蚂蚁人的踪迹。嗯,我们进门时,似乎听见庭院的栅门吱哑一声关上了。他大概刚走,不辞而别了。他在屋里涂下的这一道道黏糊糊的暗红色糖浆发出一种难闻的甜腻味,和蚂蚁的气味虽然不同,但我觉得两者有关系,虽然我说不出其所以然。
儿子在睡觉,我们认为这是抽空到毛罗太太家去串门的好机会。我们应该去一趟,向她要储藏室的钥匙;另外,这也是礼节的需要。但我们迫不及待地去拜访她的真正动机却是让她听听我们的抱怨:她事先不做任何说明,就把这么一个蚁害严重的住所租给了我们。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我们想看看房东太太是怎么对付蚂蚁的。
毛罗太太的别墅带有一个延伸在山坡上的大花园。参天的棕榈树枝叶纷披,扇状树叶已经发黄。一条小路曲曲弯弯,通向雄踞在山巅的别墅:这是一座有许多阳台和阁楼,屋顶安了一个鸡形风标的建筑物。锈迹斑斑的风标发出吱吱咯咯的声音,艰难地转动着;它的反应比棕榈树叶要迟钝得多:微风一吹,树叶就瑟瑟作响,仿佛在低声呻吟。
我和妻子沿着小路往上走,不时倚着路旁的护栏,眺望下方的一切:那座对我们来说还很陌生的新居,庭院中那片杂草丛生的荒地,雷吉瑙多家那个跟仓库的内院相似的小花园,还有勃劳尼家那个方方正正、和墓地相仿的小花园。只有在这时,我们才可以暂时忘记那些地方蚂蚁成群;只有在这时,我们才可以假设那些地方没有日夜不停地困扰着我们的蚁害;只有在这时,离得远远的,我们才觉得那些地方像天堂一样美丽。我们越往上走,心里就越懊恼:我们竟会住在那种地方。在那种庸俗、烦人的地方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