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中国的小船
会桌上的不配套的盘子。
“坐下可以吧?”
“请。”我说。
他在我对面坐下,从衣袋里掏出一盒烟和小巧的金色打火机,但未点火,只是放在桌子上。
“怎么样,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我不再搜寻记忆,便老实坦白,“抱歉,总是这个样子,想不起别人的面容。”
“恐怕还是想忘却过去的事吧?我是说潜在性地。”
“有可能。”我承认。真有可能。
女侍者拿来水,他要了美国咖啡,并嘱咐要弄得很淡很淡。
“胃不好,说实话医生不让我吸烟喝咖啡的。”他边摆弄那盒烟边说,显现出胃不好的人谈胃时特有的神色,“对了对了,接着刚才的话说——我出于和你同样的缘由,过去的事一件也没忘,真的没忘,也真是怪事。我也想把各种事情忘个一干二净来着。越想睡眼睛越有神,是吧?同一码事。自己也搞不清何以这样。专门记过去的事,而且记得一清二楚,我真有点担心再没余地记忆以后的人生了。伤脑筋!”
我把仍拿在手上的书扣在桌面上,喝了口咖啡。
“而且都记得那么活龙活现,当时的天气、温度,甚至气息,简直就像现在还身临其境,以至于自己也不时糊涂起来:真正的我到底在什么地方活着呢?有时甚至觉得此时此地的事物说不定仅仅是自己的记忆。你可有这样的感觉?”
我漠然地摇了下脑袋。
“你的事也记得真真切切。从路上走隔着玻璃一眼就看出是你。打招呼打扰你了吧?”
“哪里,”我说,“可我这方面横竖想不起来,觉得非常不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是我自己擅自找上门的,别介意。该想起的时候自然想起,是这样的。记忆这东西,机制完全因人而异,容量有异,方向性也有异,既有帮助大脑发挥作用的,也有阻碍性的,无所谓哪个好哪个坏。所以不必介意,不算什么大事。”
“告诉我你的名字好么?怎么也想不起,想不起来心里不痛快。”我说。
“名字那玩艺儿怎么都无所谓,真无所谓。”他说,
“你想起来也好,想不起来也好,怎么都好,怎么都一回事。不过,若是你对记不起我名字那么介意的话,就当我是头一次见面的人好了,反正也不影响交谈。”
咖啡上来,他并不觉得好喝似的啜了一口。我琢磨不出他话里的真正含义。
“有那么多水从桥下流过——高中英语教科书里的,可记得?”
高中?这么说,他是我高中时代认识的?
“的确是那样,近来站在桥上呆呆往下看着,就忽然想起这个英语例句来。这回是作为实感把握的:果然,时间这东西就是这样流逝的。”
他抱起胳膊,身体深深缩在椅子里,脸上现出暧昧的表情。尽管那是一种表情,但我全然郴能理解那到底意味怎样的情感。他的制作表情的遗传因子似乎边边角角磨损了许多。
“结婚了?”他这样问我。
我点头。
“小孩?”
“没有。”
“我有一个。男孩。”他说,“四岁了,上幼儿园,身体倒是好。”
孩子的事至此说完,随后我们沉默下来。我吸烟,他马上拿打火机给我点上,手势极为熟练自然。我不怎么喜欢别人为自己点烟斟酒,但对于他倒没甚介意,甚至好一会都没意识到是他给点的火。
“做什么工作?”
“小买卖。”我回答。
“买卖?”他怔怔地张大嘴,隔一会才这样说道。
“是的。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买卖。”我支吾过去。
他只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