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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埋在土中的小狗
宿舍。

    到宿舍她就脱掉裙子到卫生间洗了起来。那时间里,我从冰箱拿出啤酒,边喝边看电视上的体育新闻。想喝威士忌,但没有威士忌。她淋浴的声音传入耳中。桌上有饼干罐,我嚼了几块。

    淋浴出来,她说喉咙干了。我又开了一瓶啤酒,两人喝着。她说干嘛老穿着上衣,于是我脱去上衣,拉掉领带,扯下袜子。体育新闻播完,我“咔嚓咔嚓”转换频道寻找电影节目。没有电影,遂把关于澳大利亚动物的实况节目固定下来。

    不愿意这样子下去了,她说。这样子?一星期约会一次干一次,过一星期又约会一次干一次……永远这样子下去?

    她哭。我安慰。没有奏效。

    翌日午休时间往她单位打电话,她不在。晚上往宿舍打电话,也没人接。下一天也同样。于是我改变主意,出门旅行。

    雨依然下个没完。窗帘也好床单也好沙发也好,一切都潮乎乎的。空调机的调节钮疯了,打开冷得过头,关掉满屋潮气,只好把窗扇推开半边再开空调,但效果不大。

    我躺在床上吸烟。工作根本干不进去,来这里后一行也没有写,只是躺在床上看推理小说、看电视、吸烟。外面阴雨绵绵。

    我从宾馆房间往她宿舍打了几次电话,都没有人接,惟有信号音响个不止。没准她一个人去了哪里,或者决定电话一律不接也有可能,放回听筒,周围一片岑寂。由于天花板高,沉寂仿佛成了空气的立柱。

    那天下午,我在图书室再次遇到了早餐时看到的那个年轻女子。

    图书室在一楼大厅的最里边。走过长长的走廊,爬几阶楼梯,来到一座带游廊的小洋楼。从上边看,左边一半是八角形,右边一半是正方形,左右完全相当,样式颇有些独出心裁,过去或许曾被时间多得无法打发的住客欣赏有加,但现在已经几乎无人光顾。藏书量倒还过得去,但大多像是落后于时代的遗物,若非相当好事之人,断没心绪拿在手上阅览。右边正方形部分排列着书架,左边八角形部分摆着写字台和一套沙发,茶几上插着一枝不大常见的本地花朵。房间里一尘不染。

    我花了三十分钟,从一股霉味儿的书架上找出很早以前读过的亨利·赖德·哈格德的探险小说。硬皮英文旧书,里面写有捐赠者(大概)的姓名,书中到处有插图,感觉上同自己以前读过的版本插图颇为不同。

    我拿书坐在凸窗的窗台边,点燃烟,翻开书页。庆幸的是情节差不多忘了。这样,一两天的无聊当可对付过去。

    看了二三十分钟,她走进图书室。看样子她原以为里面空无一人,见到我正坐在窗台边看书显得有些惊讶。我略一踌躇,吸口气朝她点头。她也点头致意。她身上穿的同早餐时一样。

    她找书的时间里,我继续默默看书。她以一如清晨时的那种“咯噔咯噔”令人快意的足音在书架间走来走去。安静了一阵子,之后又是“咯噔咯噔”的足音。隔着书架看是看不见,但足音告诉我她未能找到合意的书。我不禁苦笑,这间图书室哪会有引起女孩子兴趣的书呢!

    不久,她似乎放弃了找书的念头,空着两手离开书架向我走来。足音在我面前打住时,飘来一股高雅的古龙香水味儿:

    “能讨一支烟吗?”

    我从胸袋里掏出烟盒,纵向晃了两三下递向对方。她抽出一支叼在嘴里,我用打火机点燃。她如释重负地深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随即目光移往窗外。

    凑近看来,她要比最初印象大三四岁。久戴眼镜的人一旦失掉眼镜,看大部分女人都显得年轻。我合上书,用手指肚擦眼睛,之后想用右手中指往上推眼镜腿,这才发觉没戴眼镜。没戴眼镜这点就足以让人觉得失落。我们的日常生活都是靠几乎毫无意义的细小动作的累积才得以成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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