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纽达
那儿去,领到二十五戈比的工钱,然后再去买茶叶和烟草。
“可以进来吗?”房门外响起一个人的说话声。
安纽达赶紧把一条毛线披巾披在肩膀上。画家费契索夫走进来了。
“我有一件事求您,”他对克洛奇科夫开口说,他的眼睛象野兽似的从额头上披散下来的头发底下向外张望。“请您帮个忙,把您那美丽的姑娘借给我两个钟头!您可知道,我在画一幅画,没有模特儿就怎么也画不成!”
“啊,遵命!”克洛奇科夫同意道。“你去吧,安纽达!”
“我才不去受那个罪呢!”安纽达轻声说了一句。
“哎,得了吧!人家是为艺术才提出这个要求的,又不是为了什么无聊的事。既然你能帮忙,又何不帮一帮呢?”
安纽达动手穿衣服。
“那么您在画什么?”克洛奇科夫问。
“我在画普赛克②。这是个好题材,可是不知怎么总也画不好,只好老是找各式各样的模特儿来画。昨天我照着一个模特儿画起来,她的腿是蓝色的。我就问,你的腿为什么是蓝色的?她说,这是她的长袜褪了色。您倒一直在背书!走运的人,您挺有耐性呢。”
“医学这门学问,不背可万万不行。”
“嗯。……请您原谅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克洛奇科夫,您生活得乱糟糟的!鬼才知道您在怎么生活!”
“这话怎么讲?不这样生活不行埃……我每个月从我老子那儿只领到十二个卢布,靠这点钱要过象样的日子就难了。”
“话是不错的,……”画家说,厌恶地皱起眉头,“不过仍然可以过得好一点。……一个有教养的人一定得是个美学家。这话不对吗?可是您这儿,鬼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床也没铺,污水啦,垃圾啦,……昨天的粥还剩在盘子里,……啧啧啧!”
“这是实在的,……”医学生说,发窘了,“不过安纽达今天没有工夫打扫。她一直很忙。”
等到画家和安纽达走出去,克洛奇科夫就在长沙发上躺下,开始躺着背书,后来不知不觉睡着了。过了一个钟头他醒过来,用拳头支着脑袋,开始闷闷不乐地沉思。他不由得想起画家所说的有教养的人必然是美学家那句话,而他的环境,现在依他看来,也确实讨厌,令人憎恶。他仿佛借助于心灵的眼睛看到了他的未来,那时候他会在书房里接待病人,在宽敞的饭厅里喝茶,由他的妻子陪着,而她是个上流女人。
于是现在那个装着污水而且漂浮着烟蒂的盆,就显得格外不象样子。安纽达也显得相貌丑陋,样子邋遢、寒伧了。……他就下定决心,不管怎样马上就得跟她分手。
等到她从画家那儿回来,脱掉皮大衣,他就从长沙发上起来,郑重地对她说:“你听我说,我亲爱的。……你坐下,听着。我们得分手了!一句话,我不愿意再跟你一块儿生活下去了。”
安纽达从画家那儿回来,已经十分劳累,简直是筋疲力尽了。她做模特儿呆站了很久,这使她的脸变得消瘦憔悴,她的下巴变得更尖了。对于医学生所说的那些话,她一句话也没有回答,只是嘴唇颤抖起来。
“你会同意,反正我们早晚总得分手,”医学生说。“你为人好,心地善良,你不愚蠢,你会懂得的。……”安纽达又穿上皮大衣,默默无言地用一张纸把她的活计包起来,把线和针收在一起。在窗台上她找到一个小纸包,那里面包着四小块糖,她就把它放在桌子上,书本旁边。
“这是您的……糖,……”她轻声说,回转身去,想遮掩她的眼泪。
“咦,你哭什么?”克洛奇科夫问。
他心慌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说:
“你是个奇怪的女人,真的。……你自己也明明知道我们非分手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