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天
在春天
地上的雪还没有溶化,人们的心里却已经感到春天的气息了。如果您以前得过重病,后来痊愈了,那您就会了解那种快乐的精神状态:心里由于充满种种模糊的预感而发紧,脸上无缘无故地现出笑容。看来,如今大自然也在经历这样的精神状态呢。大地冷冰冰,污泥和雪水合在一起,在人们脚下咕唧咕唧响,然而四下里,一切却是那么欢乐,亲切,可爱!空气那么明净,清澈,要是你爬上鸽舍,或者登上钟楼,那么整个世界,从这边到那边,似乎都会收入你的眼底。太阳明亮地照耀着,阳光跳动,微笑,同麻雀一起投进水洼里。
小河的冰面膨胀着,颜色发黑了。它已经醒过来,今天或者明天就要发出响亮的流水声。树木光秃秃,可是它们活过来,在呼吸了。
在这样的时候拿着一把扫帚或者一把铲子疏通沟渠里的泥水,把一只玩具船放在水面上,或者用鞋后跟凿开坚硬的冰面,那才痛快呢。把鸽子送到高空去,或者爬到树顶上,在那儿拴上一个椋鸟巢,那也是痛快事。是的,在这个幸福的季节,一切都好,特别是如果您年轻,喜爱大自然,如果您不任性,不神经质,如果您不必为了办公而一天到晚关在四 堵墙当中的话。倘使您有病,倘使您在办公室里憔悴,倘使您同缪斯交往意谓“从事文艺工作”,缪斯是希腊神话中九位文艺和科学女神的通称。,那可就不妙了。
是啊,在春天是不应当同缪斯交往的。
您看一看普通人感到多么愉快,多么舒畅吧。例如花匠潘捷列·彼得罗维奇,一清早就戴上宽边草帽,早晨在林荫路上拾到一个小小的雪茄烟头,至今无论如何也不肯丢掉。您瞧,他在厨房窗子跟前站着,双手叉着腰,正对厨师讲他昨天给自己买了一双什么样的皮靴。他生得又高又瘦,所有的仆人都叫他“小人物”,如今他整个细长的身材却表现出得意和尊严的神态。他对自然界怀有优越感,他的目光含有主人那种威严以至轻蔑的神情,仿佛他不论是在温室里坐着还是在花园里刨土,关于植物的王国,他能知道某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如果有谁对他说明大自然是壮丽威严的,充满神奇的魅力,在它面前骄傲的人应该低下头来,那也没用。他觉得他知道一切秘密、魅力、奇迹,简直无所不知,对他来说,美丽的春天无异于一个女奴隶,就跟那个在温室旁边的房屋里坐着,喂孩子们吃素粥的瘦弱女人一样。
那末猎人伊凡·扎哈罗夫呢?这个人穿着旧的厚呢上衣,光着脚穿一双套靴,在马房附近一个倒放着的木桶上坐着,正把软木塞改做成枪上的填弹塞。他准备去打从南方飞回来的鸟。他的幻想里现出了他就要走过的道路以及所有的小径、积水、小河。他闭上眼睛就看见一长列高大挺拔的树木,他拿着枪在树底下站着,黄昏的寒意和甜蜜的激动使他浑身发抖,他敏锐的听觉紧张起来。他隐隐约约听见山鹬发出咯咯的叫声。他站在那儿等着南方飞来的鸟,耳边已经传来附近修道院里做完晚祷后敲响的钟声。……他心头十分舒畅。他无比地幸福,说不出地幸福埃可是现在您看一看玛卡尔·丹尼绥奇吧,他是个年轻人,在斯特烈莫乌霍夫将军的庄园上工作,既象是文书,又象是低级的管家。他的收入比花匠多一倍,胸前戴着白色胸衬,吸两卢布一斤的烟草,素来吃得饱,穿得暖,每逢见到将军总是荣幸地握一下将军那只又白又胖而且戴着大钻石戒指的手,可是话虽如此,他仍然多么不幸啊!他老是同书本在一 起,花二十五卢布订阅各种杂志,不住地写东西。……他每到傍晚,吃过饭后,等大家都睡熟,就动手写东西,把写好的东西统统收藏在他的大箱子里。那口箱子的底部整齐地放着叠好的长裤和坎肩,上边放着一包还没拆开的烟草、十来个丸药盒、一条深红色小围巾、一块用黄纸包着的甘油肥皂和许多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