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梦
出来,到卢契科沃村去。我抬头一看,河岸上站着一个女人,不知在做什么事。……我走近点看,简直不相信我自己的眼睛了。……真可怕!原来是医师伊凡·谢尔盖伊奇的妻子坐在那儿洗内衣。……她是医生的妻子,而且是在贵族女子中学里毕业的!看来她是为了不让人家看见她,才特意提早起床,走出村子一俄里以外的。……难于克服的自尊心呀!她看见我站在她身旁,看出了她穷,就脸涨得通红。……我心慌,害怕,就跑到她跟前去,打算帮助她,可是她把洗的衣服藏起来,深怕我看见她那些破衬衫。……”“这简直叫人没法相信,……”库宁说着,坐下,几乎惊恐地瞧着亚科甫神甫苍白的脸。
“真是叫人没法相信!从来也没有过这样的事,巴威尔·米海洛维奇,医师的妻子居然在河边洗衣服!任什么国家都没有这样的事!她既是我的教区的教民,我是她精神的父亲,我应该不让这种事发生,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能有什么办法呢?而且我自己就老是想请她丈夫免费治病!您说得对,所有这些就是叫人没法相信!弄得人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做弥撒的时候,您知道,我从祭坛上往下一看,瞧见我的教民、挨饿的阿甫拉阿米、我的妻子,又想起医师的妻子,想起她的手在冷水里泡得发青,于是,信不信由您,我就忘了一切,呆站在那儿象个傻瓜似的,迷迷糊糊,直到教堂司事喊我才醒过来。……可怕呀!”
亚科甫神甫又走来走去。
“主耶稣啊!”他说,摆了摆手。“神圣的圣徒们!我连弥撒也做不下去了。……那一回,您跟我谈起学校的事,可是我却象个木偶似的,什么也没听明白,光是在想吃食。……就连在祭坛上,……不过,我这是怎么了?”亚科甫神甫醒悟过来说。“您要坐车出门了。对不起,我这都是随便说说的,……请您原谅。”
库宁沉默地握了握亚科甫神甫的手,把他送到前厅,然后回到书房里,在窗前站祝他看见亚科甫神甫走出这所房子,把他头上那顶褪色的宽边帽子低低地拉到眼睛上,低下头,仿佛为刚才那一番推心置腹的话害臊似的,沿着大路缓缓走去。
“看不见他的马车在哪儿,”库宁暗想。
库宁不敢设想司祭这几天是步行到他家里来的,这儿离辛科沃村有七八俄里远,路上泥泞得没法走。随后库宁看见马车夫安德烈和男孩巴拉蒙跳过水洼,溅了亚科甫神甫一身泥浆,跑到他跟前去接受祝福。亚科甫神甫脱掉帽子,慢条斯理地给安德烈祝福,然后再给男孩祝福,摩挲他的头。
库宁举起手来擦一擦眼睛,觉得他的手擦过眼睛后变得湿润了。他离开窗口,用模糊的眼睛看一眼房间里,觉得那胆怯而透不出气来的声音似乎还在这儿响。……他看一下桌子。……幸好亚科甫神甫匆忙中忘了把布道词带走。……库宁跑过去,拿起布道词,撕得粉碎,带着厌恶的心情丢在桌子底下。
“这些事我以前都不知道呀!”他倒在沙发上呻吟道。“我在这儿却已经做了一年多常任委员、荣誉调解法官、学校会议委员!没长眼睛的木偶,大少爷!要赶快帮他的忙才对!赶快!”
他痛苦得不住翻身,用手按住两鬓,紧张地思索着。
“这个月二十日我会领到二百卢布薪金。……我要找个合乎情理的借口送给他一点钱,也送给医师的妻子一点钱。……我请他来做一次祈祷好了。至于医师,我可以假装生玻……这样我就不会伤他们的自尊心了。阿甫拉阿米那边我也要接济一下。……”他扳着手指头计算他的钱,自己也不敢承认这两百卢布几乎不够他付清总管、仆人、那个经常送肉来的农民的钱。
……他不由得想起不算遥远的过去,那时候他还是个二十岁的年轻后生,往往把贵重的扇子送给妓女,每天付给出租马车的马车夫库兹玛十卢布,出于虚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