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密顾问官
到新住处来,可是生活却出人意外,仍然跟先前一样疲沓而单调。“由于有客”,我们就不再上课念书。波别季姆斯基素来什么书也不看,什么事也不干,这时候照例在床上坐着,长鼻子在空中晃来晃去,不知在思索什么。偶尔他下床来试新衣服,过后就又坐上床,一 言不发,专心思索。只有一种东西惹得他心烦,那就是苍蝇,他总是无情地伸出手掌把它们拍死。饭后他照例“休息”,于是鼾声大起,弄得整个庄园人人发愁。我一天到晚在花园里跑来跑去,或者在厢房里坐着糊风筝。舅舅呢,在最初的两三个星期,我们是很少看到的。他成天价在房间里坐着工作,不顾苍蝇和炎热。他总是坐着不动,象是跟桌子粘在一起了,这种异乎寻常的功夫给我们留下这样的印象:仿佛他在玩一 种无法解释的魔术。对我们这些从来没有进行过有系统的工作的懒汉来说,他那种喜爱劳动的习惯简直就是一种奇迹。早晨九点钟光景他醒过来,就在桌旁坐下,不到吃中饭不站起来,吃过中饭后又着手工作,一直做到深夜。每逢我从钥匙眼里偷偷瞧他,我看见的总是那么一幅一成不变的画面:舅舅在伏案工作。工作的情形是这样:他一只手写字,另一只手翻书,而且说来奇怪,他周身都在动:一条腿晃来晃去象钟摆,嘴里不住吹口哨,而且点着头打拍子。这时候他的模样极其随便,轻浮,好象他不是在工作,而是在做游戏。每次我都看见他穿着考究的短上衣,打着潇洒的领结。他身上老是有一种女人常用的香水的清香,甚至隔着钥匙眼也可以闻出来。他只有吃饭的时候才走出房间来,然而他的胃口总是不好。
“我不明白我的弟弟是怎么回事!”母亲抱怨他说。“我每天都特地为他宰一只火鸡和几只鸽子,又亲手给他做糖煮水果,可是他喝上一盆清汤,吃上一小块象手指头那么大的肉,就从桌旁站起来了。我央告他再吃一点,他就回到桌旁,喝一点牛奶。可是牛奶又算得了什么呢?跟泔水差不多!吃这么点东西会饿死的。……我就劝他,可是他光是笑,说两句打趣的话。……是啊,他,这个亲人,不喜欢我们的菜!”
傍晚倒过得比白天快活得多。照例,等到太阳落下去,院子里铺开长长的阴影,我们,也就是达契雅娜·伊凡诺芙娜、波别季姆斯基和我,总是在厢房的门廊上坐着。到天黑为止,我们一直沉默不语。再者,所有的话既然都已经谈完,还有什么可谈的呢?只有一件事是新闻:那就是舅舅的光临,可是就连这个题目不久也谈得无可再谈了。教师老是目不转睛地瞧着达契雅娜·伊凡诺芙娜,深深地叹息。……那时候我不了解这些叹息,没有深究它们的含意,现在我才明白其中是大有文章的。
等到地上的一个个阴影合成一大片,管家费多尔才打完猎回来,或者从田野上回来。我觉得这费多尔是个野蛮、甚至可怕的人。他是伊久姆城一个归化俄罗斯的茨冈人的儿子,肤色黝黑,眼睛又大又黑,头发卷曲,胡子蓬松,我们柯楚耶甫卡村的农民一概叫他“魔鬼”。再者,除了相貌以外,他的性情也有许多地方象茨冈人。例如,他不能守在家里,成天价在田野上过,或者出外打猎。他阴沉,暴躁,不爱讲话,什么人也不怕,不承认有谁可以支配他。他对母亲态度粗鲁,对我称呼“你”,看不起波别季姆斯基的学问。所有这些,我们都原谅他了,认为他是个容易发脾气的和病态的人。可是我母亲喜欢他,因为他尽管有茨冈人的天性,却极其诚实,工作勤恳。他按照茨冈人那样热烈地爱他的达契雅娜·伊凡诺芙娜,不过他把这种爱情表现得那么阴沉,仿佛在受苦似的。
他在我们面前从不跟他的妻子亲热,反而对她恶狠狠地瞪起眼睛,撇着嘴。
他从野外回来,总是恶狠狠地把他的枪支咚的一声放在厢房里,然后走出来,到门廊上我们身边,挨着他的妻子坐下。他歇一口气,问她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