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苦受难的女人
上眼睛。
丽左琪卡就暗自想象她死亡的景象。她的母亲、丈夫、表姐瓦莉雅和丈夫、亲戚们、她的“才能”的崇拜者们,把她临终的病榻团团围住,她呢,小声说着:“永别了。”大家都哭个不停。后来她真死了,脸色白得可爱,头发乌黑,人家就给她穿上粉红色的衣衫(她穿上这一件最好看),把她放进一口贵重的棺材,里面装满鲜花,棺材的腿是镀金的。空中弥漫着神香的气味,蜡烛劈啪地爆响。丈夫一步也不肯离开棺材,她的才能的崇拜者们目不转睛地瞧着她:“她多么象活人啊!她在棺材里还那么美!”全城都在议论,说她过早地夭折了。后来她的棺材给抬进教堂。抬棺材的有伊凡·彼得罗维奇,有阿多尔弗·伊凡内奇,有瓦莉雅的丈夫,有尼古拉·谢敏内奇,还有教她喝柠檬水加白兰地的黑眼睛大学生。只是可惜没有人奏乐。做完安魂祭后举行告别式。教堂里充满痛哭声。棺材盖抬来了,上面蒙着带穗子的覆布,于是……丽左琪卡跟白昼的世界永远告别了。敲钉子的声音响起来。咚咚咚!
丽左琪卡打了个冷战,睁开眼睛。
“瓦夏,你在这儿吗?”她问。“我尽想些阴森可怕的事。
上帝啊,难道我就这么不幸,要睡觉也睡不成?瓦夏,你可怜可怜我,给我讲点什么吧!“
“可是给你讲什么好呢?”
“随便讲点什么,……爱情故事就行,”丽左琪卡娇滴滴地说。“要不然讲点犹太人的生活故事也行。……”瓦西里·斯捷潘诺维奇什么事都乐意干,只求他的妻子快活起来,不再谈到死。他把长鬓发拉下来盖住耳朵②,做出滑稽的脸相,走到丽左琪卡跟前。
“您要油(修)一油表吗?”他问。
“要,要!”丽左琪卡大笑说,把小桌上她那只金怀表拿给他。“你修吧!”
瓦夏接过表来,久久地观看表里的机器,然后把身子缩成一团,扭扭捏捏地说:“这表不能油了。……这儿有个齿轮厥(缺)了两个牙。”
全部表演到此结束。丽左琪卡哈哈大笑,不住拍手。
“妙极了!”她叫道。“精采得很!你猜怎么着,瓦夏?你不参加业余演出,真太傻了!你有了不起的才能嘛!你比绥苏诺夫强多了。我们演过《我是寿星》,有一个业余演员,姓绥苏诺夫的,参加了。他是头一流的喜剧天才!你想想吧:鼻子有芜菁甘蓝那么粗,眼睛发绿,走路象仙鹤似的。……我们都看得哈哈大笑。等一等,我来给你表演一下他走路的样子。”
丽左琪卡跳下床,没戴包发帽,光着脚,开始在地板上走来走去。
“您好!”她模仿男人的腔调用男低音说。“有什么好消息吗?普天之下有什么新闻吗?哈哈哈!”她扬声大笑。
“哈哈哈!”瓦夏也跟着大笑。
两夫妇只顾大笑,忘了疾病,在卧室里互相追逐。最后瓦夏抓住妻子的衬衫,贪婪地吻她,这场奔跑才算结束。在一次特别热烈的拥抱以后,丽左琪卡忽然想起她病得很重。
……
“多么荒唐!”她说,做出严肃的脸色,盖上被子。“大概你忘了我有病!不用说,你真聪明啊!”
“对不起,……”丈夫发窘地说。
“病势加重了,那就得怪你。没心肝!坏心肠!”
丽左琪卡闭上眼睛,沉默了。先前那种娇滴滴的和苦难深重的神情回到她的脸上,轻微的呻吟声又响起来。瓦夏给她换过压布,想到妻子待在家里,没有跑到姨母那儿去,不免感到心满意足,就在她脚旁温顺地坐着。他没有睡觉,一 直熬到早晨。十点钟医师来了。
“哦,觉得怎么样?”他一面号脉,一面问。“睡觉了吗?”
“睡得不好,”丈夫替丽左琪卡回答说。“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