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婚为姑娘们写的故事
…基利亚科夫只顾迈步走着,就连他的步态也流露出庄重和沉稳。
“多么可怕的天气啊!”助产士跟他攀谈说。
可是他庄重地沉默着,显然极力在平滑的石头上走,免得踩坏他的套靴。经过长久的步行,助产士终于走进一个前堂,从那儿可以看见布置得很体面的大客厅。各处房间里连一个人影也没有,甚至产妇躺着的卧室里也是如此。……大凡在分娩的地方,亲戚和老太婆总是多得不计其数,可是这儿却一个也看不见。只有厨娘带着呆板而惊恐的脸相东奔西跑,象中了邪似的。传来响亮的呻吟声。
三个钟头过去了。玛丽雅·彼得罗芙娜在产妇的床上坐着,小声说话。两个女人已经趁这段时间互相认识,彼此熟悉,一块儿闲谈、惊叹了。
“您可不能说话呀!”助产士不安地说,可是她自己又不住地问这问那。
后来房门开了,基利亚科夫本人静悄悄地走进卧室来,神态庄重。他在椅子上坐下,摩挲着连鬓胡子。紧跟着是沉默。
……玛丽雅·彼得罗芙娜胆怯地瞧了瞧他那漂亮而不带感情、象木石一般的脸,等着他开口讲话。可是他死不开口,不知在想什么心事。助产士白等了很久,就决定自己开口,说了一句在分娩的场合照例要说的话:“是啊,感谢上帝,世界上要添一个新人了!”
“是的,这是愉快的,”基利亚科夫说,脸上保持着木石一般的神情,“不过从另一方面来看,多一个孩子就要多一笔开支。孩子不是天生就吃饱穿暖的。”
产妇的脸上露出负疚的神情,仿佛她没得到批准,或者出于无聊的奇想,就把一个活人生到世界上来了。基利亚科夫叹口气,站起来,庄重地走出去。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求上帝保佑他,……”助产士对产妇说。“脾气那么严厉,连笑都不笑一下。……”产妇说,他素来就是这样。……他为人诚实,公正,慎重,精打细算,然而所有这些品质都达到了不同寻常的程度,弄得一般人都感到受不了。亲戚同他不和,仆人干了一个月就待不下去,没有人跟他来往,妻子儿女老是心情紧张,每走一步路都要担惊害怕。他不打人,不骂人,他的美德远比缺陷多,不过每逢他离家出外,大家却感到自在得多,轻松得多。为什么会这样,连产妇自己也不明白。
“那些盆子得收拾干净,放到储藏室去,”基利亚科夫又走进卧室里来,说。“这些小瓶也要收起来,将来有用处。”
他讲的话都很简单,平常,可是不知什么缘故,助产士却心惊胆战。她开始怕这个人,每次听到他的脚步声就打冷战。早晨她准备辞去的时候,看见基利亚科夫的小儿子,一 个面色苍白、头发剪短的中学生,正在饭厅里喝茶。……基利亚科夫站在他对面,用四平八稳的声调说:“你会吃饭,那你也得会工作。喏,你刚喝下一口茶,可是你大概没有考虑到喝这口茶是要花钱的,至于钱,是靠劳动挣来的。你要一面吃,一面想才是。……”助产士瞧着男孩呆板的脸容,觉得连空气都沉重了,再过一忽儿,那四堵墙也会经不住这个不同寻常的人的威风而倒下来。她害怕得心慌意乱,对这个人生出强烈的反感,就拿起她的小包袱,匆匆走出房外。
半路上,她想起她忘记索取那三卢布了。可是她停住脚,站一会儿,想了想,却挥一挥手,仍然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