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
“我们回到伯父家里去吧!那儿有圣诞树!斯捷巴和柯里亚也在那儿呢!”
“我的小乖乖,我有什么办法呢?”男人用男低音柔声劝说道。“你要明白我的话才好!是啊,要明白才好!”
孩子的哭声外,又添上了男人的哭声。在风雪的怒号声中,这种人类悲伤的声音飘进姑娘的耳朵里,象是富于人情味的美妙音乐,使她听得心醉神迷,禁不住也哭了。随后她听见那巨大乌黑的阴影悄悄走到她跟前来,拾起掉下地的披巾,盖在她的腿上。
后来,有一种奇怪的喊叫声把伊洛瓦依斯卡雅惊醒了。她跳起来,惊奇地看一下周围。窗子有半截埋在雪里,蓝色的曙光隔着窗子照进来。房间里满是灰白色的昏光,从中清楚地显出火炉、睡熟的女孩、纳斯尔-厄丁的轮廓。火炉和长明灯都熄了。从敞开的门口望出去,可以看见小饭铺的大房间以及那儿的柜台和桌子。有一个人,长着一张呆板的、茨冈人的脸,站在大房间中央,睁着惊讶的眼睛,脚下是一摊溶化的雪水,手拿一根木杖,上边有一颗大红星。一群小男孩在他四周站着,纹丝不动,象是些塑像,身上沾满雪。星光照透红纸,染红了他们的湿脸。这群人扯开嗓子唱歌,歌声杂乱,伊洛瓦依斯卡雅只听清其中的一段歌词:喂,你啊,年轻的后生,拿起你的利刃,我们要杀死,杀死那犹太人,那可悲的子孙。……里哈烈夫在柜台旁边站着,动情地瞧着那些歌手,微微顿着脚打拍子。他看见伊洛瓦依斯卡雅,就满面笑容,走到她跟前。她也微笑。
“过节好!”他说。“我看见您睡得挺香。”
伊洛瓦依斯卡雅瞧着他,没有说话,仍旧微笑。
经过昨晚的谈话后,他在她的眼里就不再是高身量,宽肩膀,却显得矮小了,犹如一艘极大的轮船在我们听说它飘洋过海以后,就显得小了一样。
“好,现在我该上路了,”她说。“应当穿外衣了。那么请您告诉我,您现在要到哪儿去?”
“我?先到克里努希基火车站,坐火车到谢尔吉耶沃,再从谢尔吉耶沃坐马车,走四十俄里,到一个煤矿去,那是一 个蠢货,沙希科夫斯基将军的产业。我的弟兄们给我在那儿谋到了总管的职位。……我要去挖煤了。”
“请您容我说一句,我知道这个矿场。沙希科夫斯基就是我的舅舅。可是……您到那儿去干什么?”伊洛瓦依斯卡雅问道,惊讶地瞅着里哈烈夫。
“去做总管。管理矿场。”
“我不明白!”伊洛瓦依斯卡雅耸着肩膀说。“您要到矿上去。可是要知道,那儿是光秃秃的草原,没有人烟,乏味极了,您连一天也待不下去!煤质很差,谁也不买,而且我舅舅是个狂徒,暴君,破了产。……您连薪水都会拿不到!”
“那也没关系,”里哈烈夫不在乎地说。“能到矿上工作,也就该谢天谢地了。”
伊洛瓦依斯卡雅耸着肩膀,激动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她说,她的手指在她的脸前晃动。“这不行,而且……而且这是胡来。您要明白,这……这比流放都不如,那是一座埋葬活人的坟墓呀!唉,主啊,”她激昂地说着,走到里哈烈夫跟前,在他笑吟吟的脸前晃动手指头。她的上嘴唇发颤,她那尖脸惨白。“喏,您设想一下光秃秃的草原和孤独吧。在那儿,要谈话都找不到人,而您却对女人入了迷!矿场和女人可是两不相干的!”
伊洛瓦依斯卡雅忽然为她的激昂害臊,就转过身离开里哈烈夫,走到窗子跟前。
“不行,不行,您不能到那儿去!”她说着,伸出手指在窗玻璃上很快地划来划去。
她不但凭她的灵魂,甚至也凭她的后背,领会到她身后站着一个无限不幸、走投无路、被大家所抛弃的人;他呢,仿佛没有感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