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连卡
“要好一点和时新一点的。”
“眼下顶时新的是真正的鸟毛。颜色呢,不瞒您说,眼下顶时新的是淡紫色,或者‘卡纳克’色,也就是深红中带点黄颜色。我们有许多花色随您挑选。这件事会闹到什么下场,我简直不明白。您爱上他了,那么这件事怎么了结呢?”
在尼古拉·季莫费伊奇脸上,眼圈四周现出了红晕。他两只手揉搓着一根很软的、毛茸茸的丝绦,接着嘟哝说:“您有心嫁给他,对不对?哼,讲到这个,您还是丢开妄想的好。大学生可是不准结婚的,再说,他来找您是要得到一个光明正大的结局吗?哪儿会!要知道,他们那班大学生,根本就不把我们当人看。……他们到商人和时装女工家里去只是要嘲笑他们的粗俗,喝一个醉罢了。他们在自己家里和上流人家里不好意思灌酒,而到了我们这种无知无识的普通人家里,他们就用不着不好意思,哪怕两脚朝天、双手按地走路也无所谓。对了!那么您要哪一种羽毛呢?如果他缠着您,跟您谈情说爱,那么他安的是什么心,这可是清清楚楚的。……将来他做了医师或者律师,就会回想以前的事说:”啊,当初我有过一个金发的姑娘!如今她在哪儿呢?‘恐怕眼下他就在他们那伙大学生当中吹牛说,他已经勾搭上一个时装女工了。“
波连卡在一把椅子上坐下,瞧着那堆白盒子出神。
“不,我不要这些羽毛了!”她叹口气说。“让我妈自己来挑她要的花色吧,我会挑错的。您给我拿六俄尺的穗子,做大衣用,要四十戈比一俄尺的。为这件大衣,您还得给我拿些椰子色的纽扣,要带眼的,……好把纽扣钉得结实点。
……“
尼古拉·季莫费伊奇给她把穗子和纽扣都包好。她惭愧地瞧着他的脸,显然等他接着说下去,可是他沉下脸不开口,只顾收拾那些羽毛。
“我可别忘了给那件女睡衣配几个纽扣,……”她沉默一 忽儿后说,用手绢擦她苍白的嘴唇。
“您要哪一种?”
“睡衣是给一个商人太太做的,所以要一种特别起眼的纽扣。……”“是的,如果这是给商人太太配的,那就得选颜色花哨点的。您瞧这种纽扣。这是蓝色、红色、时新的金黄色合在一 起的花纽扣。最起眼了。讲到比较文雅的太太小姐,那就要买我们这种只有边上发亮的暗黑色纽扣了。只是我不懂。难道您自己就想不明白?是啊,这种……散步会闹到什么下场?”
“我自己也不知道,……”波连卡小声说着,低下头凑近那些纽扣。“尼古拉·季莫费伊奇,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自己是怎么回事。”
有个留着络腮胡子、身体结实的店员在尼古拉·季莫费伊奇背后挤过去,把他挤得贴紧柜台。那个店员满脸放光,现出极其文雅的殷勤神情,叫道:“太太,请您费神到这边来!针织的短上衣有三种:一种是没有花纹的,一种是带凸花的,一种是带玻璃珠的!您要哪一种?”
同时,从波连卡身旁走过一位体态丰满的太太,说话声低沉,几乎象男低音一样:“不过,劳驾,我不要那种有接缝的,要整织的,而且要带商标。”
“您要装出您在看这些货物才行,”尼古拉·季莫费伊奇往波连卡那边凑过去,小声说着,勉强微笑。“您,求上帝保佑,脸色这么苍白,带着病样,您的模样大变了。他会丢开您的,彼拉盖雅·谢尔盖耶芙娜!不过,就算他有一天会跟您结婚,那也不会是出于爱情,而是因为穷得挨饿,贪图您的钱!他会拿您的陪嫁钱布置一个体面的家,然后觉得您配不上他,为您害臊。他会把您藏起来,不让您见客人,见他的同学,因为您没有受过教育。他会一个劲儿地叫您粗娘们儿。难道您会跟医师或者律师那班人应酬周旋?在他们心目中,您是个做时装的女工,无知无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