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汉
醉汉
工厂主弗罗洛夫是个漂亮的黑发男子,长着一把圆胡子,眼睛带着丝绒般的柔和神情,他的律师阿尔美尔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大脑袋上长着又粗又硬的头发,这两个人正在城郊一家饭馆的大厅里喝酒。两个人是直接从舞会来到饭馆里的,因此穿着燕尾服,系着白领结。大厅里除了他们和站在门口的茶房以外,一个人也没有。弗罗洛夫下过命令,任何人也不准进来。
他们开头各自喝下一大杯白酒,然后开始吃牡蛎。
“好!”阿尔美尔说。“第一道菜改成牡蛎,老兄,是我兴出来的。一喝白酒,你就会觉着烧得慌,喉咙发紧,可是一 吃下牡蛎,喉咙里就会生出那么一种惬意的感觉。不是这样吗?”
有个茶房,神态庄重,剃掉唇髭,留着花白的络腮胡子,这时候把一碟酱汁送到饭桌上来。
“你这是上的什么菜?”弗罗洛夫问。
“这是蛋黄油酱,拌青鱼用的,先生。……”“什么?难道是这样上菜的吗?”工厂老板叫道,眼睛没着酱汁碟。“难道这也算是酱汁?上菜都不会,笨蛋!”
弗罗洛夫丝绒般的眼睛发亮了。他把桌布的一角缠在手指头上,轻轻一拉,于是凉菜碟、烛台、酒瓶等,带着希里哗啦的响声,一齐掉在地板上了。
茶房早已习惯酒馆里的灾难,这时候便跑到饭桌跟前,动手收拾碎片,象外科医师动手术那样严肃而冷静。
“你也真会对付他们,”阿尔美尔说着,笑起来。“不过……你离开桌子稍微远一点吧,要不然你就踩着鱼子酱了。”
“把工程师叫到这儿来!”弗罗洛夫叫道。
那个被称为工程师的人是个老迈衰弱、脸色郁闷的老人,以前确实做过工程师,生活很富裕。他把全部家财都挥霍掉了,临到生命快要结束,却进了饭馆,管理茶房和歌女,干种种有关女性的勾当。他听到召唤就来了,恭敬地歪着头。
“听我说,伙计,”弗罗洛夫对他说,“为什么这样乱七八 糟的?你们这儿的茶房是怎样上菜的?难道你不知道我不喜欢这套吗?见鬼,往后我再也不来了!”
“求您大度包涵,阿历克寒·谢敏内奇!”工程师把手按住胸口说。“我一定立即想办法,哪怕您最小的愿望也会用最好最快的方式办妥。”
“好,行了,你去吧。……”
工程师鞠躬,往后倒退,一直保持着鞠躬的姿势,最后一次闪了一下他衬衫上和手指头上的假钻石,才退出门口。
放凉菜的桌子又摆好。阿尔美尔喝着红葡萄酒,津津有味地吃一种用鲜菌烧的飞禽,又叫了一份加调味汁的鳕鱼和一份尾巴塞在嘴里的鲟鱼。弗罗洛夫光喝白酒,吃面包。他用手心揉搓脸,皱起眉头,呼哧呼哧地喘气,显然心绪恶劣。
他们两人没有说话。四下里静悄悄的。有两盏电灯配着不透明的罩子,灯光摇闪,嘶嘶地响,仿佛在生气似的。门外有些茨冈姑娘走过,轻声哼着歌。
“喝了酒也还是一点也不畅快,”弗罗洛夫说。“越是灌得多,反而越清醒。别人喝了酒兴高采烈,可是我反而一肚子怨气,一脑子讨厌的思想,睡不着觉。老兄,为什么除了喝酒和放荡以外,人们就没有想出别的快活事呢?这真叫人恶心!”
“那你就叫茨冈姑娘来吧。”
“滚她们的!”
过道上,有个茨冈老太婆把头伸进门口。
“阿历克塞·谢敏内奇,茨冈姑娘们要喝茶和白兰地,”老太婆说。“可以叫一点喝吗?”
“可以!”弗罗洛夫回答说。“你知道,她们要客人请她们喝酒,就可以在饭馆老板那儿拿到几个钱的外快。现在就连人家要酒喝,你也不能信以为真。人人都卑鄙下流,贪图享受。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