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汉
拿这些茶房来说吧。论外貌,他们倒象教授,白发苍苍,每个月挣两百卢布,住在自己买下的房子里,把女儿送到中学去念书,可是你自管随你的高兴骂他们,摆架子,都没关系。那个工程师为挣到一卢布宁肯吞下一罐芥末酱,学公鸡啼。说句真心话,要是他们有一个恼了,那我倒情愿送给他一千卢布!”
“你怎么了?”阿尔美尔吃惊地瞧着他,问道。“这种忧郁心情是从哪儿来的?你涨红了脸,看上去活象一头野兽。……你怎么了?”
“糟得很。我脑子里有一件事在作怪。它象钉子那样钉死在那儿,无论如何也没法把它挖出去了。”
这时候有个身材圆滚滚、肥得冒油的小老头儿走进大厅里来,头顶完全光秃,毛发脱尽,穿一件窄小的上衣和一件淡紫色的坎肩,手里拿着六弦琴。他做出一副呆头呆脑的脸相,挺直身子,把手举到帽檐那儿,象兵士那样敬了一个礼。
“啊,寄生虫!”弗罗洛夫说。“我来介绍一下,这个人是靠学猪叫挣下一份家业的。到这儿来!”
工厂主往一个杯子里倒白酒、葡萄酒、白兰地,再撒上细盐和胡椒,然后搅动一下,把杯子递给寄生虫。老人喝干酒,雄赳赳地嗽了嗽喉咙。
“他已经喝惯劣酒,所以喝纯酒反而难受,”弗罗洛夫说。
“好,寄生虫,坐下,唱一段。”
寄生虫就坐下,用胖手指头拨弄琴弦,唱起来:尼特卡,尼特卡,玛尔加里特卡,……。
弗罗洛夫喝过香槟后,醉了。他伸出拳头捶着桌子说:“是啊,有一件事在我脑子里作怪!它一忽儿也不容我消停!”
“到底是什么事呢?”
“我不能说出来。这是秘密。象这样的隐私,我只能在祷告上帝的时候才能说出口。不过,要是你想知道,那也不妨照好朋友那样私下里谈一谈,只是你要注意,不能对外人讲,千万别张扬出去。……我对你说了,心里就会轻松点,可是你……看在上帝分上,听过就忘掉算了。”
弗罗洛夫低下头凑近阿尔美尔,往他耳边吹了一阵气。
“我憎恨我的妻子!”他终于说出来。
律师吃惊地瞧着他。
“是,是,就是我的妻子玛丽雅·米海洛芙娜,”弗罗洛夫唠叨着,涨红了脸。“我恨她,就是这么的。”
“是什么缘故呢?”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们结婚只有两年,你知道,我是因为爱她才结婚的,可是现在我却满心恨她,仿佛她是个讨厌的敌人,就跟这个,对不起,寄生虫一样。而且没有理由,任什么理由也没有!每逢她坐在我身旁吃东西,或者讲什么话,我的整个灵魂就沸腾起来,我几乎忍不住要对她发脾气。事情就是这样,也说不清是什么道理,讲到离开她,或者对她说实话,那可不行,因为那就会惹出一场乱子,可是跟她一块儿生活下去对我来说又比下地狱还要糟。我在家里待不住!
所以我白天总是忙着办公事,跑饭馆,晚上就在卖淫窟里厮混。唉,这种憎恨该怎样解释呢?要知道,她并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她是个美人,而且聪明,斯文。“
寄生虫顿着脚,唱起来:
我跟一个军官一块儿溜达,
对他说出了秘密的话。……
“老实说,我素来觉得玛丽雅·米海洛芙娜跟你完全不般配,”阿尔美尔沉默了一忽儿,叹口气说。
“你是说她受过教育吧?听着。……我自己也在商业学校里读到毕业,而且得过金质奖章呢。我还去过三次巴黎。当然,我不及你聪明,可是我并不比我的妻子笨啊。不,老兄,问题不在于教育程度!你听一听这件事怎样开的头。开头是这样:我忽然觉得,她嫁给我不是因为爱我,而是看中我的钱财。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