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罗琪卡
。他看看新相识们平静的脸色和懒散的动作,不由得周身感到一种舒服而困倦的慵懒,这种感觉是人想睡觉、伸懒腰、微笑的时候才会有的。那些新相识好心地瞧着他,问起他的父母是不是都在世,他一个月挣多少钱,是不是常去看戏。
……
奥格涅夫回想他怎样到乡间去旅行,野餐,钓鱼,大家怎样成群地到女修道院去访问女院长玛尔法,她怎样送给每个客人一个玻璃珠钱包。他还想起那些纯粹俄国式的、激烈而毫无结果的争论,论敌们唾星四溅,用拳头敲着桌子,互不了解,彼此打岔,自己也没有留意到每句话都自相矛盾,不断更改话题,等到吵了两三个钟头后,大家才笑着说:“鬼才知道我们在吵什么!从健康问题吵起,结果却吵到死亡问题上来了!”
“您还记得那一回我、您、那位大夫一块儿骑着马到谢斯托沃村去吗?”伊凡·阿历克塞伊奇对薇拉说,这时候他们快要走到树林了。“那一次我们还遇到一个疯疯癫癫的苦行教徒。我给他一枚五戈比铜钱,可是他在胸前画了三次十字,把铜钱扔到黑麦田里去了。主啊,我要带走那么多的印象,如果把那些印象合在一起,捏成一团,那肯定会成为黄澄澄的一锭金子呢!我不懂那些头脑聪明、十分敏感的人为什么挤在大城市里,却不到此地来。难道在涅瓦大街③上,在那些又大又潮的房子里,倒比这儿更空旷,比这儿有更多的真理?
真的,我觉得,我那个公寓里竟然从上到下住满画家、科学家、记者,这简直是偏见在作祟呢。“
离树林二十步远,有一座又小又窄的木台横架在大路上,台的四角立着小小的木墩。每天傍晚散步,库兹涅佐夫家里的人和他们的客人总是把这座木台当做歇脚的地方。在这儿,谁要是高兴的话,就可以喊一声而听到树林的回声,在这儿还可以看见大路伸进树林,变成漆黑的林中小路了。
“好,这儿是小木台!”奥格涅夫说,“现在您该往回走了。
……“
薇拉站住,喘一口气。
“我们来坐一会儿,”她说着,在一个小木墩上坐下。“人们在临行告别的时候,照例都得坐下来。”
奥格涅夫就挨着她,在那捆书上坐下来,继续讲话。她走了不少路,有点气喘,眼睛没有看着伊凡·阿历克塞伊奇,却瞧着旁边一个什么地方,因此他看不见她的脸。
“万一十来年以后我们重逢,”他说,“那时候我们会是什么样子呢?您一定已经做了一个家庭的可敬的母亲,我呢,写了一本谁也不需要的、大部头的统计学著作,有四万本书那么厚哩。我们见了面,就回想过去的事。……眼下我们感觉到‘现在’,‘现在’抓住我们,使我们激动,然而将来我们相会的时候,我们就不会再记得我们最后一次在这座木台上见面是在哪一天,哪一个月,甚至哪一年也记不得了。您恐怕变了样儿。……您听我说,您会变样吗?”
薇拉打个哆嗦,回过脸来看他。
“什么?”她问。
“刚才我问您话来着。……”
“请您原谅,我没有听见您说的话。”
一直到这时候,奥格涅夫才看出薇拉起了变化。她脸色苍白,上气不接下气,她呼吸颤抖,这种颤抖传到了她手上、嘴唇上、脑袋上。这时候,从她头上滑到她额头上来的鬈发,已经不象往常那样是一绺,而是两绺了。……显然她避免正眼看他,极力掩饰她的激动,时而整一整她的衣领,仿佛衣领刺痛了她的脖子似的,时而把她的红围巾从这个肩膀上拉到那个肩膀上。……“您大概觉得冷了,”奥格涅夫说。“在雾里坐着对身体不大好。我来送您nach hause④吧。”
薇拉沉默不语。
“您怎么了?”伊凡·阿历克塞伊奇笑吟吟地说。“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