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
邂逅
为什么他生着亮晶晶的眼睛,小小的耳朵,几乎滚圆的脑袋,就跟顶顶凶残的猛兽一样?
马克西莫夫①叶甫烈木·杰尼索夫愁闷地在空旷的土地上往四下里看。他口渴得难受,四肢酸痛。他的马也让炎阳晒着,筋疲力尽,很久没有吃东西,悲哀地垂下头。道路沿着高冈上一 道不陡的斜坡滑下来,钻进一大片针叶林。远处的树顶跟蓝天连成一片,一眼望去,只能看见鸟儿懒散的飞翔以及空气的颤抖,这在十分炎热的夏日是常有的现象。树林象梯子那样一层高过一层,越远越高,仿佛这个可怕的绿色怪物没有尽头似的。
叶甫烈木从库尔斯克省他家乡的那个村子里赶着大车出来,为一个焚毁的教堂募集款项,以便重修。大车上放着喀山圣母的神像,经过雨淋日晒,已经有点褪色和斑驳了。神像前面放着一个白铁的大捐款箱,箱子四边往里凹进去,箱子盖上开着一个大口,大得足能塞进一块不小的黑麦蜜糖饼干。大车后面钉着一块白牌子,上面写着印刷体的大字,说某年某月某日玛里诺甫齐村内“出于上帝意旨,忽降大火,教堂焚毁”,经村社大会议决,并经有关当局批准,兹特派遣“热心赞助人士”四出募集款项,以便重修教堂云云。大车旁边的横木上挂着一口二十俄斤重的钟。
叶甫烈木怎么也弄不清自己来到什么地方了。大路前面那片广大的树林没有任何迹象向他表明附近有什么人家。他呆站了一忽儿,整一整皮马套,开始小心地赶着车子下坡。大车颠动一下,钟就发出响声,一时间打破了炎热的白昼那种死气沉沉的寂静。
在树林里等着叶甫烈木的是稠密闷人的空气,充满针叶、青苔、腐烂的树叶的气味。在这儿可以听见缠扰不休的蚊子的尖细哀叫声和这个行人低沉的脚步声。阳光从树叶之间射下来,滑过树干,滑过下面的枝子,落在密密层层铺着松针的黑色土地上,成为一小圈一小圈的光点。树干旁边,这儿那儿点缀着羊齿和可怜样的岩悬钩子,此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叶甫烈木在大车旁边走动,赶着那匹马,叫它快点走。偶尔,车轮轧过一条象蛇那样横穿大路的树根,那口钟就发出悲怆的叮当声,仿佛它也想休息了。
“你好,大叔!”叶甫烈木忽然听见一个尖利的喊叫声。
“路上平安!”
原来路旁躺着个长腿的农民,头枕在一个蚁冢上,年纪三十岁上下,穿一件印花布衬衫和一条并非农民样式的瘦裤子,裤腿塞在褪色的短靴腰里。他脑袋旁边放着一顶文官制帽,完全褪了色,只有凭帽章留下的那块圆斑才能猜出这顶帽子本来是什么颜色。农民躺在那儿很不安静,在叶甫烈木瞧着他的那段时间,他不是扬起胳膊就是踢起腿,仿佛蚊子不住叮他,或者身上痒得熬不住似的。不过,他的服装也好,他的动作也好,都不及他的脸那么古怪。叶甫烈木一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脸。他面色苍白,头发稀疏,下巴翘起来,脑门上披着额发,那张脸的侧影活象一弯新月。他的鼻子和耳朵小得出奇,眼睛一眫也不眫,呆呆地看着一个地方不动,象是傻子或者受惊的人。给这张古怪的脸添上最后一笔的是,他整个脑袋似乎从两边往里挤扁,因而后脑壳往后突出,成了整齐的半圆形。
“教友,”叶甫烈木对他说,“这儿离村子还远吗?”
“不,不远。离玛洛耶村只有五俄里左右了。”
“我口渴极了!”
“怎么会不口渴!”古怪的农民说,冷冷一笑。“热得不得了!大概热到五十度了,或者还不止。……你叫什么名字?”
“叶甫烈木,小伙子。……”
“哦,我叫库兹玛。……你也许听到过媒婆爱说的那句话:我那库兹玛要成家,随便哪个姑娘都愿意嫁。”
库兹玛伸出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