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邂逅
见生人的手风琴奏出微弱的尖叫声,是很难不思念故乡的老家的。凡是在外漂泊的人,凡是出于需要,出于不得已,出于奇想而离乡背井的人,都知道外地乡村里那种寂静的傍晚是多么漫长,多么恼人。

    后来,叶甫烈木在自己的神像面前站了很久,做祷告。他在长凳上躺下,叹一口气,仿佛不情愿开口似的说道:“你这个人不象样子。……究竟你是什么路数,上帝才知道。……”“怎么?”

    “是这样。……你不象一个真正的人。……你龇着牙笑,胡说八道,而且,你又刚从拘留所里出来。……”“那有什么了不得的!有的时候,就连上流的老爷也关进拘留所。……大叔,坐拘留所算不了什么,那是小事一桩,哪怕关一年也无所谓,不过要是坐了大牢,那就糟了。说老实话,我大约坐过三次大牢,而且没有一个星期不在乡公所里挨一次打。……大家都恨我,那些该死的家伙。……村社打算把我流放到西伯利亚去。他们已经做出这样的决定了。”

    “这可怎么好!”

    “我怕什么?在西伯利亚,人也照样活着。”

    “你爹娘都在吗?”

    “去他们的!他们都还活着,没有咽气。……”“可是谁来孝敬你爹娘呢?”

    “随他们去。……我心里明白,他们是我头一号对头和灾星。是谁挑唆村社跟我为难的?就是他们和斯捷潘叔叔。另外没有别人了。”

    “你懂得什么,傻瓜。……你们的村社用不着你叔叔斯捷潘说什么就能知道你是哪号人。可是,这儿的庄稼汉为什么管你叫吊死鬼呢?”

    “我小时候,我们村里的庄稼汉差点把我打死。他们用绳子套着我的脖子,把我吊在一棵树上,这些该死的家伙,可是幸好有些叶尔莫林诺村的农民路过,才把我救下来。

    ……“

    “真是害群之马啊!……”叶甫烈木说着,叹口气。

    他把脸转过去对着墙,很快就打起鼾来。

    午夜他醒过来去照看他的马,库兹玛不在屋里。在敞开的门口,站着一条白色的奶牛,从门外探头往里看,用犄角撞门框。狗睡了。……空中静寂而安宁。远处,在夜影的那一边,有一只长脚秧鸡在夜晚的寂静里叫唤,一只猫头鹰拖长声音在哀鸣。

    天亮,他第二次醒来,却看见库兹玛坐在桌旁一条长凳上;想什么心思。他苍白的脸上现出醺醉而安乐的笑容,久久不散。他那扁平的脑袋里有些畅快的思想在漫游,使得他兴奋。他老是吐气,好象刚爬过山,累得直喘似的。

    “啊,上帝的仆人!”他发现叶甫烈木醒来,笑着说。“要吃白面包吗?”

    “你上哪儿去了?”叶甫烈木问。

    “嘻嘻!”库兹玛笑了。“嘻嘻!”

    他带着一直不变的古怪笑容发出十来回“嘻嘻”的笑声,最后大笑起来,身子都摇晃了。

    “我喝……喝茶去了,”他笑着说。“我喝……喝酒去了!”

    他罗罗唆唆讲得很长,说起他怎样在饭铺里跟外来的赶大车的喝茶,喝白酒。他一面讲,一面从口袋里取出一盒火柴、一包四分之一俄斤的烟草、一些面包圈。……“这是瑞典火柴,你看!咝的一声!”他说着,一连划亮好几根火柴,点上一支纸烟。“瑞典火柴,道地的!你瞧!”

    叶甫烈木打呵欠,搔痒,可是忽然间,仿佛有个什么东西把他咬痛了似的,他跳起来,很快地撩起衬衫,摸他赤裸的胸膛,然后,他在长凳旁边脚步很重地走动,象是一头熊。

    他拿起自己的破烂衣物,一件件翻来覆去地看,又瞧一眼长凳底下,再次摸他的胸膛。

    “钱不见了!”他说。

    叶甫烈木站了一忽儿,一动也不动,呆呆地随着长凳,然后又动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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