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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的后背,脸上闪着羞愧和胆怯的神情,嘴里吐出可怜样的、硬逼出来的笑声,象那样的笑声是只有不尊敬自己的人才会发出来的。他仿佛下定决心似的摆一摆手,用嘶哑刺耳的声音说:“费多尔神甫,请您索性大发慈悲,在我临走的时候吩咐人给我……一小杯白酒!”
“现在不是喝酒的时候,”监督司祭严厉地说。“人得有羞耻心才行。”
阿纳斯达西越发惶恐,连声赔笑,忘了回家去的决定,又往椅子上一坐。监督司祭瞧着他那狼狈忸怩的脸色,瞧着他那伛偻的身躯,怜惜这个老人了。
“求主保佑,我们明天再喝吧,”他说,有意缓和他那严厉的拒绝。“凡事总是在合适的时候做才好。”
监督司祭是相信人会改过自新的,然而现在他心里一生出怜悯的感觉,就觉得这个遭到查办的、枯瘦的、被罪恶和衰弱缠住的老人已经山穷水尽,无可救药,人间再也没有一 种力量能够使他的背直起来,能够使他的目光变得清爽,能够制止他为了多少减轻他给人留下的恶劣印象而故意发出的那种不愉快而又胆怯的笑声了。
这时候费多尔神甫不再觉得他是个有罪的、染上恶习的人,只觉得他是个受尽委屈和侮辱的不幸者了。监督司祭想起他的妻子、他的九个孩子、齐亚甫金家里又脏又破的高板床,不知什么缘故他还连带想起有些人巴不得看见教士喝醉酒,长官遭检举,心想阿纳斯达西神甫目前所能做的最好的事,莫过于赶快死掉,永久离开人世了。
外面传来脚步声。
“费多尔神甫,您没有休息吗?”前厅里有个男低音问道。
“没有,助祭,进来吧。”
奥尔洛夫的同事留比莫夫助祭走进客厅来。这是个苍老的人,头顶已经完全光秃,不过身体倒还硬朗,头发乌黑,两道眉毛又浓又黑,象格鲁吉亚人一样。他对阿纳斯达西点一 下头,坐下来。
“你有什么好消息吗?”监督司祭问他说。
“哪会有什么好消息?”助祭回答说。他沉默一忽儿,接着笑吟吟地说:“孩子小,烦恼少;孩子大,烦恼多。费多尔神甫,事情真也怪,我怎么也想不通。简直是一出滑稽戏嘛。”
他又沉默一忽儿,越发欢畅地微笑着,说道:“今天尼古拉·玛特威伊奇从哈尔科夫城回来了。他对我讲起我的彼得。他说,他到彼得那儿去过两次。”
“那么他对你讲了些什么呢?”
“他搅得我心里乱糟糟的,求主跟他同在吧。他原想叫我高兴,可是我仔细一想,并没有什么可高兴的。倒应当伤心才对,不应当高兴。……他说:”你的彼得鲁希卡①生活得很有气派‘,他说,’我们高攀不上了。‘我就说:“那要谢天谢地。’他又说:”我在他家里吃过饭,他的生活方式我全看见了。他的日子过得满神气,‘他说,’好到没法再好了。‘我当然很关心,就问他在那儿吃了些什么菜。他说:“先是一道用鱼做成的汤菜,有点象普通那种鱼汤,随后是一道牛舌加豌豆,随后,’他说,‘是一道烤火鸡。’持斋的时候吃火鸡?我说:”这可真叫人高兴呢。‘大斋期间吃火鸡?啊?“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监督司祭说,讥诮地眯细眼睛。
他把两只手的大拇指塞在腰带里,挺直身子,用平时布道或者在县立学校对学生讲宗教课程的那种口气说:“不肯持斋的人可以分成两种:一种人是出于轻浮,一种人是由于不信神。你的彼得不持斋是由于不信神。就是这么的。”
助祭胆怯地瞧着费多尔神甫严峻的脸色,说:“后头还有更糟的呢。……我们东拉西扯,谈来谈去,我这才发现,原来我那不信神的儿子跟一位太太,跟别人的老婆同居了。她在他家里算是他的妻子和女主人。斟茶啦,待客啦等等的,她都干,就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