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滚草旅途素描
曼城、巴尔塔城、宾捷雷城,最后他到了奥德萨。
“在奥德萨,我游荡了一个星期,找不到工作,挨着饿,后来有些在城里走来走去收买旧衣服的犹太人把我收留下来。那时候我已经会读书写字,懂得算术,会算分数,想进一个什么学校去读书,然而又没有钱。怎么办呢!我在奥德萨城里走动了半年,收买旧衣服,可是那些犹太人,那些骗子,不给我工钱,我一气之下,就走了。后来我坐轮船到彼列科普去了。”
“为什么到那儿去呢?”
“就这样去了。有个希腊人答应在那儿给我找个工作。一 句话,十六岁以前我就一直这样飘泊,没有固定的工作,也扎不下根,后来到了波尔塔瓦城。那儿有个犹太大学生听说我想读书,就给我写了封信,让我交给哈尔科夫城的一个大学生。当然,我就到哈尔科夫城去了。那儿的大学生们商量一阵,开始帮助我准备考试,好让我进技术学校。您知道,我得对您说,我碰到的那些大学生真是好,我直到死也忘不了他们。且不说他们供我吃,供我住,他们还领我走上正路,教我思考,给我指出生活目标。他们当中有些聪明出色的人,现在已经出名了。比方说,您听到过格鲁玛赫尔吧?”
“没听到过。”
“您没听到过。……他在哈尔科夫城的报纸上发表过一些很有见解的文章 ,正准备做教授呢。嗯,当时我读了许多书,参加大学生小组,在那种小组上庸俗的话是听不到的。我准备了半年,可是投考技术学校却要学会中学里的全部数学课程,格鲁玛赫尔就劝我改考兽医学校,因为中学六年级的学生就可以投考那个学校。当然,我就开始准备。我并不想做兽医,可是他们对我说,念完兽医学校,就可以不经考试升到大学医学系三年级。我读完屈纳④的全部著作,读了柯尔涅里·涅波特⑤的书,而且àlivreouvert⑥,在希腊语方面几乎读完了库尔齐乌斯⑦的全部著作。可是您知道,一来二去,……大学生们陆续走散,我的地位不牢靠了。同时我又听说我母亲来了,在全哈尔科夫城找我。于是我索性走了。怎么办呢?不过幸好我听说,这儿顿涅茨铁道旁边有个采矿学校。
那么何不投考这个学校呢?您要知道,采矿学校的学生有权做监工,这倒是极好的职位,我知道有些矿井的监工一年挣一千五呢。好得很。……我就考进去了。“
亚历山大·伊凡内奇脸上带着敬畏肃穆的神情列举采矿学校教授的二十几门深奥难懂的学科,叙述学校里的情形、矿井的构造、工人的情况。……然后他讲起一件可怕的事,象是捏造的,可是我又不能不信,因为讲故事的人口气十分诚恳,他那张犹太人的脸上,恐惧的神情十分真切。
“我在实习操作时期,有一天出了事,”他扬起两道眉毛说。“当时我在顿涅茨区的一个矿井上。您一定见过人怎样下矿井。您记得,人扬鞭抽马,大门就活动起来,于是一个吊斗顺着滑轮降到矿井去,另一个吊斗升上来,等到第一个升上来,第二个就降下去,完全跟水井的两只吊桶一样。好,有一回我坐上吊斗,正往下降,可是您猜怎么着,我忽然听见:当啷!原来链子断了,我就随着吊斗和断了的一截链子飞到魔鬼那儿去了。……我从三俄丈高的地方摔下去,胸口和肚子朝下。吊斗比人重,比我先落地,我这个肩膀正好撞在它的边上。您知道,我躺在那儿吓坏了,心想必是已经摔死,可我忽然看见新的灾难又来了:原来另一个升上去的吊桶失去均衡的重量,哗啷一声直朝着我掉下来。……这可怎么办?我一看见这样的事,就贴住墙,缩成一团,等着吊桶马上带着全部力量砰的一声砸在我脑袋上,我想起父母,想起莫吉廖夫省,想起格鲁玛赫尔,……我祷告上帝,不过幸好……连想起来都可怕呀。”
亚历山大·伊凡内奇勉强笑了笑,用手心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