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滚草旅途素描
擦脑门。
“不过幸好它掉在我身旁,只轻轻碰着这半边身子。……我这半边的衣服、衬衫、皮肤都破了,……那力量吓人呀。后来我就人事不省了。他们把我抬上来,送进医院。我住了四 个月医院,大夫说我会得肺痨病。我现在老是咳嗽,胸口痛,神经也很不正常。……每逢我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我总十分害怕。当然,我的身体既是这样,我就没法做监工了。我只好离开采矿学校。……”“那么现在您做什么工作呢?”我问。
“我已经参加过乡村教师的考试,及格了。现在我又入了东正教,就有权利做教师了。在我受洗的诺沃契尔卡斯克城,人家很关心我,答应在教区学校里给我找一个位子。过两个星期我就到那儿去,再托托他们。”
亚历山大·伊凡内奇脱掉大衣,只穿着一件带俄罗斯式绣花衣领的衬衫,系着一条毛线织的腰带。
“现在该睡觉了,”他说,把大衣放在床头,打个呵欠。
“您知道,直到最近我才信上帝。我原是无神论者。我躺在医院里的时候,想起宗教,开始思索这个问题。依我看来,有思想的人只能有一种宗教,那就是基督教。要是不相信基督,此外就没有什么可相信的了。……不是吗?犹太教过时了,它所以还存在,也只是由于犹太族的特殊性而已。等到文明传播到犹太人当中去,犹太教就会一点痕迹也不剩了。您一定已经留意到,所有年轻的犹太人都是无神论者。《新约》是《旧约》的天然的续篇。不是吗?”
我想弄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使他走出这么严肃大胆的一 步,竟然改变宗教信仰。他却光是反复向我说明“《新约》是《旧约》的天然续篇”,这句话分明出自别人之口,是他学来的,根本不能说明问题。不管我怎样努力,怎样试探,还是一点也不知道原因所在。要是相信他的话,他确实象他所说的那样是出于信仰才接受东正教的,那么这种信仰究竟是什么内容,它的基础是什么,从他的话里却听不明白。如果推断他是出于贪利才改变宗教信仰的,那也不行:他身上穿着廉价的旧衣服,他靠修道院的面包糊口,他的前途很不稳定,这都不大象是贪利的表现。那就只能这样想:促使我的同室人改变宗教信仰的,就是他按通常的说法称之为求知欲的那种不安定的精神,也正是这种精神,才把他象一块小木片那样从这个城丢到那个城,使他飘泊不定。
我躺下睡觉以前,先走出门外,到过道上去喝水。等到我回来,我的同室人却站在房中央,惊恐地瞧着我。他脸色灰白,脑门上闪出汗光。
“我的神经又出了大毛病,”他嘟哝说,现出病态的微笑,“很厉害!神经错乱大发作了。不过,这也没什么。”
他从讲起《新约》是《旧约》的天然续篇,犹太教已经过时。他仔细挑选一句句话,仿佛极力要聚起他信仰的全部力量,用来压倒他灵魂的不安,对自己表明:他丢掉祖先的宗教并不是做了什么特别可怕的事情,而是按一个有思想的、破除成见的人行事的,因此他尽可以大胆地独自留在房间里,面对自己的良心。他正在说服自己,而且用眼睛向我求援。
……
这当儿,油烛上结了一个又大又难看的烛花。天已经亮了。昏暗的小窗口变成蓝色,从那儿望出去可以清楚地瞧见顿涅茨河两岸和河对面的橡树林。现在该睡觉了。
“明天这儿会很有趣味,”等我灭了油烛,躺下去后,我的同室人说。“做完早弥撒以后,游行行列就要坐船,从修道院到隐修区去了。”
他扬起右边的眉毛,偏着头,面对神像做完祷告,没脱衣服就在他那小睡榻上躺下。
“哦,对啦,”他翻个身说。
“什么‘对啦’?”我问。
“我在诺沃契尔卡斯克入东正教的时候,我母亲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