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者
里可千万别说我在医院里哭过啊!”
医师检查他的胳膊肘,把它捏一捏,叹口气,咂了咂嘴,后来又捏一下。
“你该挨一顿揍才是,你这个娘们儿,可惜没有人来揍你,”他说。“你为什么早不带他来?这条胳膊要完蛋了!你瞧瞧,傻娘们儿,这是他的关节有病!”
“再没有比您更圣明的了,老爷,……”女人叹口气说。
“老爷”。……你让这孩子的胳膊烂掉也不管,如今却来叫‘老爷’。他缺了胳膊还能当个什么工人?那你就只好养他一辈子了。要是你自己的鼻子上肿起个疖子,你大概马上就会跑到医院里来了,而这个孩子烂了半年,你却不管。你们都是这个样子。“
医师点上一支烟。他让那支烟不住地冒烟,嘴里一个劲儿骂那个女人,同时心里暗暗哼着一个曲子,为打拍子而摇头晃脑,不知在想什么心事。赤身露体的巴希卡站在他面前,听着,瞧着冒起来的烟。等到烟熄掉,医师才惊醒过来,压低喉咙说:“好,你听我说,娘们儿。这种病用药膏和药水治不好。
这得叫他在医院里住下才成。“
“要是非住不可,老爷,那我怎么能不让他住呢?”
“我们会给他动手术。你,巴希卡,就住在这儿吧,”医师拍着巴希卡的肩膀说。“让妈妈回去,你呢,孩子,就留在我们这儿。我这儿挺不错,孩子,有意思极了!我跟你,巴希卡,等到办完事,就去捉金翅雀,我要给你看一只狐狸!我们一块儿到别处去玩玩!怎么样?你愿意吗?妈妈明天来看你!怎么样?”
巴希卡用询问的眼光瞧着母亲。
“你住下吧,孩子!”他母亲说。
“他肯住下的,他肯住下的!”医师快活地叫起来。“用不着商量了!我会带他去看活狐狸!我们会一块儿到市集上去买水果糖。玛丽雅·坚尼索芙娜,领他上楼去!”
看来,医师是个快活而随和的人,喜欢交朋友。巴希卡想顺医师的心意,特别因为他有生以来从没去过市集,而且巴不得看一看活狐狸才好。可是妈妈不在,那怎么成呢?他沉吟一下,决定请求医师把妈妈也留在医院里,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张嘴,就有一个女医士把他带上楼去了。他一面走,一 面嘻开嘴巴看两旁。楼梯啦,地板啦,门框啦,都是又大又直又亮,漆成漂亮的黄色,发散着好闻的素油气味。到处都挂着灯,铺着长方形地毯,墙上安着黄铜的水龙头。不过巴希卡最喜欢的莫过于他们叫他坐的那张床,上面铺着灰色毛毯。他伸手摸摸枕头和毯子,看看病房,断定医师的日子过得满不坏。
这个病房不大,只放着三张床。有一张床空着,另一张床由巴希卡占据了,第三张床上坐着个老人,闪着阴沉的眼睛,咳个不停,往一个大杯子里吐痰。巴希卡坐在床上向门口望出去,可以看见另一个病房的一部分和两张床:一张床上睡着个脸色十分苍白的瘦子,头上放着橡胶袋;另一张床上坐着个农民,张开两条胳膊,头上扎着绷带,样子很象女人。
女医士把巴希卡安置在床上以后,就走了,过一忽儿抱着一叠衣服走回来。
“这是给你穿的,”她说。“穿上吧。”
巴希卡脱掉身上的衣服,换上新衣服,心里挺高兴。他穿上衬衫、长裤、灰色小长袍,得意地看一看自己,心想穿着这身衣服在村子里走一趟才好呢。他的想象力就画出他的母亲怎样打发他到河边菜园里去为小猪摘些白菜帮子,他独自走着,男孩和女孩们就围住他,瞧着他那件小长袍眼红。
有个护士走进病房里来,两只手拿着两个锡钵子和锡匙子以及两块面包。她把一个钵子放在老人面前,一个放在巴希卡面前。
“吃吧!”她说。
巴希卡往钵子里看一眼,瞧见油汪汪的白菜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