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六
到大道的另一边也立着一个同样歪斜的旧十字架。
基留哈和瓦夏提着水回来,倒满锅子,把锅子架在火上。
司乔普卡手里拿着那把缺口的勺儿,站在锅子旁边的烟雾里,呆望着水,等沫子浮上来。潘捷列和叶美里扬并排坐着,闷声不响,不知在想什么。迪莫夫趴在地上,用拳头支起脑袋,瞧着火,司乔普卡的影子在他身上跳动,因此他漂亮的脸一 忽儿给黑暗盖住,一忽儿又突然发红。……基留哈和瓦夏在不远的地方走动,收捡杂草和桦树皮来烧火。叶果鲁希卡把两只手放在衣袋里,站在潘捷列身旁,瞧着火怎样吞吃杂草。
大家都在休息,思索着什么,匆匆看一眼十字架,一块块红光正在十字架上跳动。孤零零的坟墓显得忧郁,好象在沉思,极有诗意。……坟墓显得多么沉静,在这种沉静里可以感到这儿存在着一个身世不详、躺在十字架底下的人的灵魂。那个灵魂在草原上觉得好受吗?在月夜,它不悲伤吗?靠近坟墓的一带,草原也显得忧郁,凄凉,若有所思,青草悲伤,螽斯的叫声好象也拘束多了。……没有一个过路的人不记起那个孤独的灵魂,一个劲儿地回头看那座坟墓,直到那坟远远地落在后面,掩藏在雾气里。……“老爷爷,为什么立着这个十字架?”叶果鲁希卡问。
潘捷列瞧一瞧十字架,然后又瞧一瞧迪莫夫,问道:“米科拉,②这不就是早先割草人打死商人们的那块地方吗?”
迪莫夫勉强用胳膊肘撑起身子来,瞧一瞧大路,答道:“就是这地方。……”随后是沉默。基留哈折断一些枯草,把它们捏成一团,塞在锅子底下。火燃得更旺了。司乔普卡笼罩在黑烟里,十字架的影子在大道上货车旁边的昏光里跑来跑去。
“对了,是他们打死的,……”迪莫夫勉强地说着。“有两个商人,爷儿俩,坐着车子去卖神像。他们在离这儿不远的一家客栈里住下,现在那家客栈由伊格纳特·佛明开着。老的喝多了酒,夸起口来,说是他身边带着很多钱。大家全知道,商人都是爱说大话的家伙,求上帝别让我们犯那种毛病才好。……他们在我们这班人面前总是忍不住要装得阔气些。
当时有些割草人在客栈里过夜。商人夸口的话,他们全听见了,就起了意。“
“啊主!……圣母!”潘捷列叹道。
“第二天,天刚亮,”迪莫夫说下去,“商人准备动身了,割草人要跟他们搭帮走。‘一块儿走吧,老爷。这样热闹点,危险也少一点,因为这是个偏僻的地方啊。……’商人为了不让神像被碰坏,就得步行,这刚好合了割草人的心意。
……“
迪莫夫爬起来,跪着,伸一个懒腰。
“是啊,”他接着说,打了个呵欠。“先是平平安安,可是等到商人走到这个地方,割草人就拿起镰刀来收拾他们了。儿子是个有力气的小伙子,从他们一个人的手里抢过一把镰刀,也回手砍起来。……临了,当然,那些家伙得了手,因为他们一共有八个人。他们把那两个商人砍得身上没留下一块好地方。他们完事以后,就把两个人从大道上拉走,把父亲拉到大道一边,把儿子拉到另一边。这个十字架的对面路边上,还有一个十字架呢。……那个十字架究竟还在不在,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在这儿看不见。”
“还在,”基留哈说。
“据说他们事后只找到很少的一点钱。”
“很少一点,”潘捷列肯定道。“只找到一百卢布。”
“对了,后来他们当中有三个人死了,因为商人也用镰刀把他们砍得很重。……他们流血过多。有一个人给商人砍掉一只手,据说他缺一只手跑了四俄里路,人家才在靠近库里柯沃村的一个山冈上找着他。他蹲着,头伏在膝头上,仿佛在想心事,可是细细一瞧,原来已经咽了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