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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六
了。

    ……有人敲着窗子,嚷道:“彼得·格利果利奇,你在这儿吗?

    收拾好,咱们走吧!‘老板他们瞧见有人来找商人,害了怕,溜了。……我们连忙走到院子里,把马套上车子,一忽儿就没影儿了。……“”到底是谁敲的窗子?“迪莫夫问。

    “敲窗子?一定是圣徒或者天使。不会有别人。……我们赶着车子走出院子时,街上一个人也没有。……这是上帝干的!”

    潘捷列还讲了些别的故事。在他所有的故事里,“长刀”总要出现,听起来全象是胡诌出来的。这些故事是他从别人那儿听来的,还是很久以前自己编出来的,后来记性差了,就把经历和幻想混淆起来,两者分不清楚了呢?这都可能,可是有一件事却奇怪:这一回 ,以及后来一路上每回讲故事的时候,他只乐意讲一些分明编造出来的故事,却从来不提真正经历过的事。当时叶果鲁希卡却把那些故事当做实有其事,每句话都信以为真了。后来他才暗暗觉得奇怪:这么一个人,这辈子走遍了俄罗斯,见闻那么广博,妻子儿女已经活活烧死,居然这么轻视自己的丰富生活,每回篝火旁边坐着,要就一声不响,要就讲些从没发生过的事情。

    他们喝稀饭的时候,都闷声不响,只想着刚才听到的故事。生活可怕而奇异,所以在俄罗斯不管讲多么可怕的故事,也不管拿什么强盗窝啦,长刀啦,种种奇迹啦,来装饰它,那故事总会在听讲人的灵魂中引起真实的感受,也许只有学识丰富的人才会怀疑地斜起眼睛,不过就连他也会一声不响。路边的十字架、黑压压的羊毛捆、辽阔的平原、聚在篝火旁边的那些人的命运,这一切本身就又奇异又可怕,传说和神话的离奇怪诞反倒苍白失色,跟生活混淆起来了。

    大家凑在锅边吃着,唯独潘捷列坐在一旁,用小木碗喝粥。他的调羹跟别人的不一样,是柏木做的,上面有个小十 字架。叶果鲁希卡瞧着他,想起那做杯子用的长明灯,就轻声问司乔普卡:“为什么老爷爷独自坐在一边?”

    “他是个旧派教徒,”司乔普卡和瓦夏小声回答,同时他们说话的神情显得仿佛在讲一种短处或者秘密的恶习似的。

    大家沉默着,想心事。听过那些可怕的故事以后,谁也不想讲平凡的事情了。在沉静中,瓦夏忽然挺直身子,用他那没有光彩的眼睛凝神瞧着一个地方,竖起耳朵来。

    “怎么回事?”迪莫夫问他。

    “有人来了,”瓦夏回答道。

    “你看见他在哪儿?”

    “在那边!有个微微发白的东西。……”在瓦夏瞧着的那边,除了黑暗以外什么也看不见。大家静听,可是没听见脚步声。

    “他从大路上来了?”迪莫夫问。

    “不,是从旷野上来。……上这边来了。”

    在沉默中过了一分钟。

    “也许是葬在那儿的商人正在草原上溜达吧,”迪莫夫说。

    大家斜眼看那十字架,面面相觑,忽然哄笑起来;他们为自己的恐惧害臊了。

    “他为什么要出来走呢?”潘捷列问。“只有大地不肯收留的人才会夜里出来行走。那两个商人没什么。……那两个商人已经戴上殉教徒的荆冠了。……”可是忽然他们听见了脚步声。有人匆匆忙忙地走来。

    “他带着什么东西呢,”瓦夏说。

    他们开始听见青草在走过来的那个人的脚底下沙沙地响,杂草喀嚓喀嚓地响。可是在篝火的亮光外面什么也看不见。临了,脚步声近了,有个人咳了一声。闪烁的亮光好象让开一条路,事情终于清楚了,车夫们忽然看见面前站着一 个人。

    不知道是因为火光摇抖不定呢,还是因为大家想先看清来人的脸,总之,怪极了,他们第一眼看见的,先不是他的脸,也不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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