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意思的事情 二
“随您好了。明天也行。”
在他那对善良的眼睛里,我看出了这样的意思:“我来是可以来,可是你这畜生还是会把我卡住的!”
“当然,”我说,“哪怕您再来考十五回 ,您也不见得就会增长多少学问,可是这样做可以锻炼您的性格。就凭这一点,您也应当感激。”
随后是沉默。我站起来,等待这位客人走,可是他站在那儿,瞧着窗口,揪他的小胡子,想心事。这就惹人厌烦了。
那多血质的青年讲话的声音圆润、悦耳,眼睛机灵,带着讥诮的神情,脸容和气,不过有点浮肿,因为常喝啤酒,而且在长沙发上躺得过久的缘故。看样子他本来可以对我讲许多有趣的关于歌剧的事,关于他猎艳的事,关于他所喜欢的同学的事,可是不幸,眼下不是谈这种事的时候。要不然我倒也愿意听一听呢。
“教授!我凭人格向您担保,要是您让我及格,那我……”话一讲到“凭人格”,我就摆了摆手,在桌子旁边坐下来。
学生又沉吟一下,垂头丧气地说:
“既是这样,那就再见。……请您原谅。”
“再见,我的朋友。祝您健康。”
他犹豫不定地走进门厅,慢吞吞地穿上大衣,走到街上,大概又想了很久。他什么也没想出来,只想出针对我说的“老魔鬼”这个词,然后走进一家便宜的饭馆,喝啤酒,吃饭,接着就回家上床睡觉去了。愿你的骨灰得到安宁,正直的劳动者!
铃声第三回响了。一个年轻的医师走进来,身穿一套黑色新衣服,戴一副金边眼镜,当然打着白领结。他说了自己的姓名。我请他坐下,问他有什么贵干。这个献身于科学的年轻人有点激动地开口了,告诉我说:他的学位考试已经及格,现在只剩下写论文了。他想在我的指导下写作,要是我肯给他一个论文的题目,那他会十分感激。
“很愿意为您效劳,同事,”我说。“不过,首先,关于论文是什么,我俩得有一个共同的理解才行。所谓‘论文’,一般公认,是指由独立的创造所产生的著作。不是这样吗?一篇论文,如果用的是别人的题目,在别人的指导下写出来,那就要叫做另一样东西了。……”这个考学位的人没说话。我冒火了,从我坐着的地方跳起来。
“我不懂,为什么你们都跑来找我?”我生气地叫道。“难道我开着商店还是怎么的?我又不卖题目!我第一千零一次请求你们:全都躲开我!原谅我说话不礼貌,可是老实说,这种事我腻味透了!”
考学位的青年一声不响,只是他的颧骨四周现出淡淡的红晕。他的脸容表现了对我的声望和学识的深深尊崇,可是从他的眼睛里我却看出他藐视我的声调、我的可怜的身材、我的神经质的手势。我一发脾气,他就觉得我象是一个怪人了。
“我又没开店!”我生气地说。“真是怪事!为什么您不愿意独立自主?为什么您对自由这么厌恶?”
我说了许许多多,可是他始终一声不响。临了我渐渐气平了,当然也就让步了。考学位的青年就从我这儿得到一个毫无价值的题目,预备在我的指导下写一篇对谁都没用处的论文,将来带着尊严的气派去进行枯燥的答辩,得到一个于他一无用处的学位。
铃声可能连连不断地响下去,可是我在这儿只限于写完四次铃声就算了。铃声第四次响起来,我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衣服的沙沙声、亲切的说话声。……十八年前,我的一个做眼科医生的同事去世了,留下一个七岁的女儿卡嘉和大约六万卢布。他在遗嘱里指定我做他女儿的监护人。卡嘉在我们家里一直住到十岁,然后送到一个寄宿女校去,只有到夏天,放了暑假,才住到我们家里来。我没有工夫过问她的教育,只在有空的时候偶尔注意一下,因此,有关她小时候的情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