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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塞夫
床上坐下,低声说:“你呢,古塞夫,在人世也活不长了。你到不了俄国。”

    “莫非大夫或者医士说过这话?”古塞夫问。

    “倒不是有谁说过,这是看得出来的。……人快要死了,那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你不吃东西,不喝水,瘦下去,瞧着真吓人。一句话,这是痨病。我说这话不是要惹得你心乱,而是因为你也许打算领圣餐,受涂油礼。要是你身边有钱,该把它交给长官才是。”

    “我没写信回家,……”古塞夫叹道。“我死了,家里人还不知道呢。”

    “他们会知道的,”有病的水手用男低音说。“你死后,这儿的人就会在值班日记上写一笔,到了敖德萨城照抄一份交给军事长官,军事长官再通知乡里或者其他什么地方。

    ……“

    谈过这番话后,古塞夫害怕了,有一种什么渴望开始折磨他。他喝口水,觉得不对头。他凑到小小的圆窗口,吸点潮湿的热空气,也不行。他极力想念家乡,想念严寒,还是不行。……最后,他觉得要是他在这个诊疗所里哪怕再待上一分钟,他也一定会死掉了事。

    “这儿闷得很,老兄,……”他说。“我要到上边去。看在基督分上,扶我上去吧。”

    “行,”缠着绷带的兵同意道。“你走不动,我背着你去。

    你抱住我的脖子。“

    古塞夫就搂住兵的脖于,兵用他那条健康的胳膊托着他,把他背上去。甲板上并排躺着一些无限期休假的兵和水手。他们人数那么多,弄得人很难从他们中间穿过去。

    “你下来,站在地上,”缠着绷带的兵小声说。“悄悄跟着我走,拉住我的衬衫。……”天色黑暗。甲板上也好,桅杆上也好,四周的海面上也好,一点灯火也没有。船头上站着一个哨兵,一动也不动,好比一尊塑像,看上去象是也睡着了。仿佛这条轮船已经由自己做主,要往哪儿开就往哪儿开了。

    “现在他们要把巴威尔·伊凡内奇丢进海里了,……”缠着绷带的兵说。“先装进一个布袋子,再丢进水里。”

    “是的。这是规矩。”

    “不过,还是躺在家乡的地里好。至少母亲总会到坟地上来哭一场。”

    “当然。”

    这时候飘来畜粪和干草的气味。有几头牛立在船舷附近,耷拉着脑袋。一头,两头,三头,……一共有八头!那儿还有一匹小马。古塞夫伸出一只手去想摩挲它,可是它摇一摇头,龇出牙来,要咬他的袖子。

    “该死的,……”古塞夫生气地说。

    他和兵两个人悄悄往船头走去,然后靠着船舷停下,时而默默地往上看,时而往下看。上面是深邃的天空、明亮的繁星、安宁和寂静,就跟家乡的村子里一样。下面呢,却是黑暗和混乱。谁也不知道那些高高的浪头为什么吵闹不休。不管你看哪一个浪头,它总是极力要耸得比别的浪头都高,然后砸下去,淹没别的浪头,接着另一个同样凶猛丑陋的浪头又带着轰轰的响声,闪着白色的长鬃,向它扑过去。

    海洋既没有理性,也没有怜悯。假定轮船小一点,而且不是用厚铁板做成的,海浪就会毫不顾惜地砸碎它,把船上的人,不管是圣徒还是罪人,一古脑儿吞下去。轮船也同样没有理性,带着凶狠的神情。这个生着大鼻子的庞然大物照直往前冲,一路上冲碎了几百万个浪头。它既不怕黑暗,也不怕风,又不怕空旷,更不怕孤独,什么都不在它眼里,要是海洋上住着人,它也会不管是圣徒还是罪人,一古脑儿碾死了事的。

    “现在我们到哪儿了?”古塞夫问。

    “不知道。多半是在海当中。”

    “看不见陆地。……”

    “那怎么看得见!他们说要过七天才看得见呢。”

    两个兵瞧着象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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