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斗》十七
理。他的良心给恶习和虚伪蒙蔽,已经昏睡不醒,或者沉默无声了。他象一个局外人,或者一个从其他行星上雇来的人,根本没有参与过人们的共同生活,对人们的痛苦,思想、宗教、知识、探索、斗争等一概漠不关心。他没对人们说过一句善意的话,没写过一行有益的、不庸俗的文字,也没为人们出过一丁点儿力,光是吃他们的面包,喝他们的酒,拐走他们的妻子,靠他们的思想生活。为了在他们面前和自己面前替他这种可鄙的寄生生活辩护,他总是竭力装出一副样子,倒好象他比他们高尚、优越似的。虚伪啊,虚伪,虚伪……他清楚地想起他在缪利多夫家里看见的那个场面,又是厌恶又是凄凉,心惊肉跳得受不了。基利林和阿奇米安诺夫是可憎的,然而他们只是继续做一件他已经做开头的事情罢了;他们是他的同谋犯和门徒。那个年轻而软弱的女人本来相信他胜过相信她的兄弟,他呢,却使她失去了丈夫、周围的熟人、故乡,把她带到此地来,经受酷暑、热病和烦闷。她每天不得不象镜子似的映出他的懒惰,堕落、虚伪,她用这些,仅仅这些,来填满她那软弱的、懈怠的、可怜的生活。后来他腻烦她,憎恨她了,可是没有足够的勇气丢开她,他便极力用虚伪象蛛网似的把她缠起来,越缠越紧。……剩下来的事那些人就接着干了。
拉耶甫斯基时而在桌旁坐下,时而又走开,往窗前走去。
他一忽儿吹熄蜡烛,一忽儿又点上。他嘴里念叨着诅咒自己的话,哭泣,抱怨,请求原谅。他有好几次绝望地跑到桌旁,写道:“亲爱的母亲!”
除了母亲以外,他没有任何亲人和朋友了。可是他母亲怎么能够帮助他呢?而且她在哪儿呢?他想跑到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那儿去,扑在她的脚下,吻她的手和脚,请求她原谅他。然而她是受害于他的人,他怕见她,仿佛她已经死了似的。
“我的生活已经毁了!”他喃喃地说,搓着手。“可是为什么我还活着呀,我的上帝!……”他已经把他那颗昏暗的星从天空摘掉,那颗星已经落下来,它的踪迹就此同夜晚的黑暗混合在一起了。它再也不会回到天上,因为生命只有一次,不会有第二回 .假使过去的岁月能够重新回来,那他就会用真实来代替过去的虚伪,用劳动来代替过去的懒惰,用欢乐来代替过去的烦闷,他就会把他从别人那儿夺来的纯洁交还本人,就会找到上帝和正义。
然而这已经不可能了,就跟落下来的星不可能回到天上一样。
正因为这是不可能的,他就灰心绝望了。
等到大雷雨过去,他就在敞开的窗口旁边坐下,平心静气地想着他眼前就要遇到的事。冯·柯连大概会开枪把他打死。这个人明确而冷酷的世界观容许他消灭虚弱而不中用的人。即使临到千钧一发的时刻他的看法变了,那么平时拉耶甫斯基在他心里激起的痛恨和嫌恶也会来帮他的忙。不过,假如他没有打中,或者为了嘲弄他所痛恨的对手而只打伤他,或者对空中放枪,那又该怎么办呢?他该到哪儿去好呢?
“到彼得堡去吗?”拉耶甫斯基问自己。“可是这等于重新开始过我目前诅咒的旧生活。凡是希望象候鸟那样变换一下地点就能得救的人总是会一无所获,因为对他来说地球上到处都是一样。到人们当中去寻找救星吗?那么到什么人当中去找,怎样找法呢?萨莫依连科的善良和慷慨,就象助祭爱笑的脾气或者冯·柯连的憎恨一样,并没有挽救人的力量。人只应当在自身寻找救星,如果找不到,那就不必枉费时间,干脆自杀了事。……”传来马车的辘辘声。天已经亮了。一辆四轮马车走过他家门前,然后转了个向,车轮吱吱嘎嘎在潮湿的沙地上响着,马车在他的房子附近停住了。四轮马车里坐着两个人。
“请你们等一等,我马上就来!”拉耶甫斯基在窗口对他们说。“我没睡觉。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