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击盘子的声音;他翻阅报纸时报纸发出的沙沙声;喝水时发出的啧啧声。她的心怦怦跳,脑里思索这个晚上他又会找什么借口来殴打自己。总会有些事情,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会让他大发雷霆;因为她无论做什么,都不能让他高兴;无论她有多么死心塌地地听从于他的要求与命令,她总是做得不够好。她无法把他的儿子还给他。就这至关重要的一点上来说,她已经让他大失所望——七次让他大失所望——如今,对他来说,她只是负担而已。从他看着她的眼神中——假如看着她的话——她能看出这一点。她是他的负担。
“将要发生什么事情呢?”这时她问他。
拉希德朝她瞟了一眼。他发出了一声介于叹气与闷哼之间的声音,双腿从桌子上收下来,关掉了收音机。他带着收音机回到了他的房间。他把房门关上。
4月27日,一阵枪炮声和突然响起的喧哗声回答了玛丽雅姆的问题。她光着脚丫,跑到楼下的客厅,发现拉希德已经站在窗边,身上只穿着内衣内裤,头发凌乱,双手按在玻璃窗上。玛丽雅姆走到窗边,站在他身旁。她看到战斗机在天空中渐升渐高,向北和向东飞去。它们震耳欲聋的呼啸声让她耳朵发痛。远方传来爆炸声的回响,突然之间,缕缕烟尘升向空中。
“发生什么事了,拉希德?”她问,“这是怎么回事?”
“鬼知道。”他不耐烦地说。他调了调收音机,但什么频道都没收到。
“我们该怎么办?”
拉希德焦躁地说:“只好等待了。”
那天晚些时候,玛丽雅姆在厨房做米饭和菠菜汤,拉希德仍在调试收音机。玛丽雅姆记得曾经有一段时间她很喜欢、甚至期待给拉希德做饭。但现在,做饭成了一件令她提心吊胆的事情。做出来的汤,他不是嫌太咸就是嫌太淡。米饭不是太烂就是太生,面包不是太软就是太脆。由于拉希德这种鸡蛋里挑骨头的态度,她在厨房里总是战战兢兢,对自己毫无信心。
当她把饭菜端给他的时候,收音机里正在播放国歌。
“我做了菠菜饭。”她说。
“放下,别吵。”
一曲终了,收音机中传来一个男声。他声称自己是空军将领阿卜杜拉·卡迪尔。他报道说当天早些时候,起义的第四武装部队已经夺取了机场,控制了城里几条交通要道。喀布尔广播电台、交通部、内政部和外交部的大楼也被占领。他骄傲地宣布,现在喀布尔落在人民手中了。起义部队的米格战斗机袭击了总统府。坦克已经开到总统府前,那儿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战斗。达乌德的御林军全都在那儿,但必败无疑,阿卜杜拉相当有把握地说。
几天之后,起义军匆匆处决了那些和达乌德汗政权有所瓜葛的人,喀布尔城里流言纷纷,说波里查尔奇监狱里面的囚犯被挖掉眼珠,生殖器也遭到电击,玛丽雅姆还听说总统府发生了一场大屠杀。达乌德汗被处决了,不过在他一命呜呼之前,起义军还干掉了他家族的二十来个成员,包括妇女和他的孙子。但有人说他是自尽的,也有人说他在白热化的战火中中弹倒下,更有人说起义军留下他一条狗命,让他看着自己的家人相继被处决,然后再一枪将他击毙。
拉希德调高了音量,靠近收音机。
“武装部队成立了革命委员会,我们的祖国将更改国号为阿富汗民主共和国,”阿卜杜拉·卡迪尔说,“各位同胞,独裁、任人唯亲和不平等的年代终结了。我们结束了数十年来的专制统治。权力现在掌握在热爱自由的人民群众手里。我们祖国的历史,从此开启了光辉的新时代。新的阿富汗诞生了。新的政权将会对伊斯兰教义和民主的理念保持最崇高的敬意。这是一个值得欢呼和庆祝的时刻。”
拉希德关掉了收音机。
“这究竟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