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结了婚的人(下)
以及具备某种批判意识。
这正是许许多多年轻女人所缺乏的。即使她们读过书,听过课,以成就自娱,她们的杂乱无章的信息也形不成文化;这并不是说由于智力缺陷她们不能恰当地进行推理,宁可说是经验使她们无法进行严格推理;思想对于她们是消遣而不是工具;她们纵然聪明、敏感、真诚,也还是无法阐明自己的观点、导出结论,因为她缺乏智力技能。这就是为什么她们的丈夫能力平平却能够支配她们,甚至错的时候也能够证明自己是正确的原因。在男性手中,逻辑常是一种暴力的形式,一种狡猾的专制:如果丈夫比妻子年龄大而且受过良好的教育,他就会基于这种优势在意见相左时对妻子的意见不予理睬;他不知疲倦地向她证明他是正确的。
至于她,则变得顽固起来,拒绝从丈夫的论点看到任何东西;他不过是固执己见。于是他们之间产生了很大的误解。他不肯作出努力去补偿虽深植于她但她却不善于为其辩解的感情和反应;她不能把握在丈夫借以压倒她的迂腐逻辑的背后,究竟什么是至关重要的。她除了沉默、流泪或大发脾气,再也无计可施,终于把东西朝他扔了过去。
有时妻子会继续努力斗争,但她屡屡情愿或不情愿地放弃了,如易卜生的剧作《玩偶之家》中的娜拉,让丈夫为她想想——哪怕是一会儿也好。她对丈夫说:“事情都由着你安排。
你爱什么我也爱什么,或假装爱什么——也许我不知道是真还是假,也许有时是真,有时是假。”由于胆怯、笨拙或懒惰,妻子可能会让丈夫去拿出他们对所有一般抽象问题的共同意见。
有个女人很聪明,有教养也有独立性,然而她对丈夫却景仰了15年,认为他是优越的。她告诉我,丈夫去世以后,当她发现她不得不自己决定有关信念和行为问题时,她是何等的不安;
在一切情况下,她仍试图按他的所想作出决定。
丈夫通常乐于扮演这种良师和向导的角色。娜拉的丈夫向她保证:“只依靠我——让我来告诫你,指导你!若女人的这种孤弱未使你在我的心目中倍有吸引力,我还算什么堂堂的男子汉?……我有宽阔的双翼保护你。”他白天和同僚们苦斗,在上司面前低三下四,辛苦了一天,晚上回家时却喜欢觉得自己是个绝对的优越者,是个无可辩驳的真理的执行者。他叙说一天发生的事,解释他和对手争论时是如何的正确,他高兴发现妻子和他如出一辙,她增强了他的自信心;他对报纸和政治新闻品头评足,心甘情愿地对着她高声朗读,以至连她与文化的接触也不可能是独立的。为了增强自己的权威性,他倾向于夸大女性的无能;她则或多或少温顺地接受了依附角色。在某段时间只能依靠自己的女人,可能对丈夫不在身边真的感到遗憾,然而她们往往还是会惊讶地发现,她们有自己未曾料到的潜能;她们负起了责任,抚养着孩子,作出决定,虽然无人帮助也能够坚持下去。当丈夫回来又使她们注定无能时,她们对此感到厌倦。
婚姻促使男人成为任性的帝国主义者:支配的诱惑,是所存在的最为普遍的、最不可抗拒的一种诱惑;让孩子屈服于母亲,让妻子屈服于丈夫,就是在助长世界上的暴政。让丈夫得到赞许和敬佩、成为顾问和导师往往还是不够的;他要发号施令,他要扮演主之。他在童年及以后生活积淀下来的所有怨恨,他在别的男人(他们的存在意味着他要受到横眉冷对和伤害)中间日复一日积淀下来的所有伤害,全都由于他在家对妻子的作威作福而得到清算。
他是暴力、权力和坚定决心的化身;他声色俱厉地发号施令,他大吼大叫,他拍打桌子:这样的闹剧对妻子是家常便饭。他在维护自己权利方面是如此坚定,以至她那一方任何独立的蛛丝马迹对他都好像是一种反叛;他情愿让她未经许可就不能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