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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八
    八

    十月末,尼娜·费多罗芙娜已经有旧病复发的明显征象。

    她很快地瘦下去,脸色变了。尽管十分痛苦,她却以为自己在复原,每天早晨都穿好衣服,象健康人一样,然后一整天合衣躺在床上。临终之前,她变得很爱说话。她平躺在床上,轻声讲着什么,气力不济,不住地喘气。她是在下述情况下忽然去世的。

    那是个月色清朗的夜晚,人们坐着雪橇在街上新下的雪上奔驰,嘈杂的声音从街上传到房间里来。尼娜·费多罗芙娜平躺在床上,萨霞坐在床旁边打盹,现在已经没有人来跟她换班了。

    “他的父名我记不得了,”尼娜·费多罗芙娜轻声说,“他名叫伊凡,姓柯切沃依,是个穷文官。他,祝他升天堂,是个爱酒如命的家伙。他常到我们家来,我们每个月给他一磅糖,八分之一磅茶叶。嗯,当然,有时候也给他钱。是啊。……后来出了这样一件事:我们的柯切沃依大喝一通,死了,让白酒烧死了。他身后留下一个小儿子,是七岁左右的男孩。可怜的小孤儿啊。……我们把他收留下来,藏在伙计们那儿,他就照这样整整生活了一年,我爸爸不知道。后来我爸爸看见他了,却光是挥一下手,什么话也没说。等到柯斯嘉这个孤儿长到九岁,那时候我已经是个待嫁的姑娘了。我带着他走遍各个学校。我从这儿走到那儿,到处都不肯收他。他哭了。

    ……我说:“小傻瓜,你哭什么呀?‘我带他到拉兹古里亚依街的第二中学去,感谢上帝保佑,人家总算收他了。……从此这个乖孩子每天都从皮亚特尼茨基街走到拉兹古里亚依街,再从拉兹古里亚依街走回皮亚特尼茨基街。……阿辽沙给他付学费。……托上帝的福,这孩子总算用功读书,肯动脑筋,书念得挺好。……如今他在莫斯科做了律师,很有学问,成了阿辽沙的朋友了。是啊,我们当初没有看轻人,把他收留在家里,现在恐怕他在为我们祷告上帝吧。……是啊。

    ……“

    尼娜·费多罗芙娜说话声越来越轻,中间常有长久的停顿,后来她沉默一会儿,忽然坐起来了。

    “我不好过,……好象不对头,”她说。“求主怜恤。哎哟,我透不出气来了!”

    萨霞知道母亲一定不久就会死掉,现在看见她母亲的脸忽然瘦下去,她猜想结局到了,就惊慌起来。

    “妈妈,不要这样!”她说,号啕大哭起来。“不要这样!”

    “快跑到厨房去,叫他们去找你父亲来。我很不好过。”

    萨霞叫唤着,跑遍所有的房间,可是整个房子里连一个仆人也没有,只有丽达睡在饭厅里一口箱子上,没脱衣服,脑袋底下也没垫枕头。萨霞没添衣服,没穿套鞋,就跑到院子里,后来又跑到街上。大门外一条长凳上坐着她的奶妈,在看溜冰。从河边的溜冰场上传来军乐声。

    “奶妈,我妈要死了!”萨霞大哭着说。“得去找爸爸来!

    ……“

    奶妈就走上楼,到卧室里去看病人,把一根点亮的蜡烛塞在她手里。萨霞害怕地奔忙着,央求人去找她爸爸,她自己也不知道该央求谁才好,后来她穿上大衣,戴上头巾,跑出去,来到街上。她从仆人那儿知道她父亲还有一个妻子和两个女儿,他跟她们住在巴扎尔纳亚街。她出了大门往左边跑去,一路哭泣着,见了陌生人就害怕,两只脚很快就陷在雪地里,身子冻僵了。

    她碰见一辆空的出租雪橇,然而没有雇这辆车,她怕万一人家会把她拉出城去,抢劫她,把她扔在墓园里(她喝茶的时候听仆人们谈起过,确实有这样的事)。她就一直往前走,走啊走的,累得直喘气,一面号啕大哭。她来到巴扎尔纳亚街,打听巴纳乌罗夫先生住在这条街上哪所房子里。有一个不认识的女人花了很长时间指点她,看见她一点也没听明白,就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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