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头们进来了,喊道:
“所有技工——锁匠、木匠、电工、钟表匠——向前一步走!”
剩余的人被转移到另一间工棚,一间石头工棚。他们让我们坐下,由一个吉人赛囚徒看管。
我父亲突然肚子痛。他站起来,非常礼貌地用德语问道:“对不起……能不能告诉我厕所在什么地方?”
吉卜赛人盯着他,从头到脚打量着他,就像要看清这个对他讲话的人究竟是不是有血有肉的生灵、一个有肉体有肚子的人。然后,他好像从沉睡中醒来,使劲抽了父亲一个嘴巴。父亲摔倒在地,连滚带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我惊得目瞪口呆。我怎么了?有人当面殴打父亲,我竟然连眼睛都不敢眨。我默默地看着,一声不吭。要是在昨天,我恨不得掐住这个罪犯,把指甲嵌到他的肉中。我怎么有这么大的变化?变得这么快?懊丧噬咬着我。我能够想到的是:决不能饶恕这个恶棍!父亲猜出我在想什么,他对我耳语道:
“没伤着。”他的脸颊上有一个鲜红的手印。
“所有人都出来!”又一声令下。十几个吉卜赛人过来监视我们,周围响起一片棍棒声和皮鞭声。我双腿打颤,我怕挨打,躲在了别人背后。现在是春天,阳光明媚。
“站队,横五行纵五列!”
那天早晨,我看见囚徒们在附近干活,没有警卫,只有烟囱的暗影……我在阳光和梦幻中昏昏欲睡,有人扯了扯我的袖子,是父亲:“来,孩子。”
我们齐步走。大门打开,又关上,我们继续在铁丝网里齐步走。每走一步,都会看见绘有黑色骷髅的
白色标牌,上面写着:当心送命!真荒唐,在这儿,命算什么?
吉卜赛人在工棚附近停住,党卫军接替了他们。他们端着机枪,带着警犬,站在我们周边。
我们走了整整半小时。举目四望,我发现身后有铁丝网。我们已经离开了集中营。
现在是五月,阳光明媚,空气中弥漫着春天的馨香,金乌西坠。
但是,我们刚走了几步就看见另一座集中营,四周是铁丝网。大铁门上方写着一行字:ABREIt MACht FREI——工作换自由。
这就是奥斯维辛。
第一印象——这里比伯肯诺好。双层水泥建筑代替了木板工棚,还有一些小花坛。我们被领到一座“楼房”附近,在入口处停下,坐在地上,再次等待。不时有人进去洗澡,这是规矩,非洗不可。从一座集中营转到另一座集中营,一天数次,每次都得洗澡。
洗完热水澡后,我们在黑暗中哆嗦着身子。我们的衣服全被扣下了,他们说要给我们换衣服。
大约在午夜时分,又有人命令我们跑步。
“快!”卫兵们喊道,“要想早睡觉,就得快跑。”
我们发疯似地跑了几分钟,跑到一座新楼旁。一个负责人在那儿候着,他是波兰人,很年轻,冲我们微笑。他对我们说话,我们虽然疲乏极了,但还是聚精会神地听着:
“同志们,现在你们来到奥斯维辛集中营了,前面是一条用痛苦铺成的漫长道路。但是,别灰心。那关最要命,已经过去了。因此,鼓起勇气来,坚定信心。我们都会看到解放的那天。要相信生活,一千倍一万倍地相信。惟有赶走绝望,才能远离死亡。地狱不会长存……我为大家祈祷,或者给大家一点儿忠告。你们要保持同志之情。我们都是兄弟,面临着同样的厄运,我们的头顶上飘着同样的烟气。要互助,惟有如此,大家才能活下去。好,我说得够多了,你们也累了。记住,你们住在17号楼。我负责维持秩序,谁要是有难处,可以找我。就这些,睡觉去吧,两人一张上下床,晚安。”
我们头一次听到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