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 6
而且令人意想不到的普通。仅此而已。他的真实姓名叫惠特?奥康纳。从前,在另外一个生活里,他是罗利市的一名律师,代表不同的环境保护组织,阻挠房地产开发商和工业污染者。他曾经拥有一栋砖房子,一个漂亮的院子,以及怀孕七个半月的妻子琳达。她在一名牙齿矫正医生的诊所里工作,担任办公室经理,但是,她想待在家里带孩子,虽然那种做法并不时兴。他正喜欢她这一点——不赶潮流。他们在杜克大学相遇,她毕业典礼后的第一个星期天下午,他们在北卡罗来纳州弗拉特罗克附近她家乡的一个卫理公会小教堂里结了婚,他们从此再也没有分开过,直到I-77公路上一辆卡车的轮子在她汽车的前面飞出来。处理现场的医务人员反复地告诉他,她很快就去了,好像这能给他带来一些安慰。
他被抛弃的感觉深不可测——不仅被琳达和未来的家庭抛弃了,而且被上帝抛弃了,那个他真正信赖的上帝。那是一个人在遭受巨大痛苦之前的信赖。琳达在她去世的那一天,从办公室打电话给他,告诉他:她肯定他们将会有一个女儿。在此之前,她始终没有感觉自己会生男孩还是女孩,虽然他本人一直相信是个男孩。那天早晨,当她淋浴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了。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便知道了。这会儿,他回忆起这往事,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用嘴唇轻轻地吻了吻地面。葬礼之后,他从法医那里得知,她说得没错。他不能确切地记得,他最初是什么时候想起要到这里来的,但是,那大概是在她去世一年之后。他寄来了他的洗礼和坚信礼记录,两位牧师的推荐信,以及一封仔细斟酌过的长信。但是,大家仍然认为,包括院长在内,他是在逃避悲痛。他们压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一直紧抱着自己的悲痛不放,几乎到了爱上它的地步。长期以来,他拒绝放弃它,因为放弃它,就好像放弃了琳达。有些时候,他真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将赌注押在这些老头子身上。一些老头子的性情乖戾,他必须刻意地回避他们。至少有四个人是推着助行器蹒跚移步的,而且永远居住在医务室里。还有一名修士,费边修士,他总是给教皇写信,抱怨其他修士的行为,并且把抄印件张贴在走廊里。巴兹尔修士患有一种稀奇古怪的抽动症,在唱诗班合唱的时候,或者在一些不寻常的圣祭时刻,他总会大声喊出“密普!”密普。那是什么意思呀?起初,托马斯真觉得受不了。但是,巴兹尔起码很和气,不像塞巴斯蒂安。托马斯不是那种将修道院罗曼蒂克化的人,即使是的话,那幻觉在头一个星期里也已经化为泡影了。总而言之,他的悲痛落入了一个更大的深渊。
“我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寻找答案,”在第一年里,他在自己的笔记本中这样写道,“而是为了在一个没有答案的世界里找到一种生存方式。”老实说,他在头三年里曾经被拒绝过三次,直到修道院院长多姆?安东尼最终接受了他。托马斯心里清楚,这并不是因为院长改变了主意,而是因为他终于将他磨烦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需要一个年轻人。他们需要有人能攀梯子,爬到教堂的木扶壁里换灯泡;需要有人会摆弄电脑,知道“reboot(重新启动)”一词并不意味着把你的鞋再穿上,就像几位修士认为的那样。但是,主要的原因是,他们需要有人驾驶修道院的小船,到小溪中去测量白鹭蛋、计数幼仔,并且测量水的含盐度——这是修道院为了获得额外收入,同南卡罗来纳州自然资源部签订合同承接下来的工作。托马斯喜欢这份工作。他喜欢消失在白鹭栖息地里。他的胳膊肘处开始有些酸痛。他调换了一下姿势,将脑袋转到另一个方向。他重新看到了教堂,像一只老鼠看到的那样,像一只甲虫看到的那样。他没有再移动脑袋,只是转动眼珠,朝天花板上望去,他感到自己正躺在世界的底部,朝上张望着。所有阶梯的起点处——叶芝不是那样说的吗?他在这里花很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