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 6
间读书——特别是诗歌,他正在系统地阅读图书馆里所有的诗集。他最喜欢叶芝。他躺在地上,感到自己非常微不足道。他忽然想到,所有妄自尊大的人们——国会里的人们、梵蒂冈的人们、美国电话电报公司的人们——都应该在这里躺一会儿。他们应该躺在这里朝上看,看看一切是多么不同。来这里之前,他承认,他曾经相当自负。那些他受理过的案子——好多都是备受社会关注的事件——使他时常出现在州内报纸的头版上,他有时仍然对那个生活感到留恋。他记得,有一次,他成功地阻挠了一家大型垃圾处理公司从纽约市把下水道淤泥运进来,此事使他出现在《纽约时报》上,他还接受了许多电视采访。他对此感到洋洋得意。
到这里来定居的那天,他站在渡船上,想到了古希腊神话中的冥河,想到渡船手正在引导他渡过最后的关口。他想象自己正在从旧生活中死去,来到彼岸的一个新生活,这个隐蔽在海水中央、远离人世的生活。这虽然荒唐,太过戏剧化,但是,他喜欢这比拟。然而,并不是海水,而是树木,那些长年经受海风吹袭、已经变得虬曲盘绕的树枝,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一看到那些树木,便知道这是一个艰苦的地方、一个需要顽强意志的地方。毫无疑问,他获得托马斯修士这个名字,是因为自己是一位身居修道院的怀疑者。这样命名不过是搬弄俗套罢了,但是,他还是接受了。他怀疑上帝。也许他会发现,从来就没有上帝。或者,他将失去一个上帝,找到另外一个上帝。他不知道。除此之外,他感觉上帝的存在,就像患风湿病的修士们从他们的关节上感到雨之将至一样。他只感觉到了上帝的暗示。他在自己笔记本的第一页上写上了“有争议的问题”几个字,以纪念撰写过同名著作的托马斯?默顿修士。他向多姆?安东尼指出了这一点作为某种辩解,但是,那也无济于事。如果你要离经叛道而不受谴责的话,你必须等到自己死后很久,人们接受了所谓的异端邪说,才会重新发现你。他试图回忆笔记本中给他带来了最多麻烦的内容。大概是那些使他半夜醒来的问题吧。他会坐在房间里,敞开窗口,一边倾听公牛湾里的浮标发出的雄浑音乐,一边把那些问题都写下来。关于邪恶的问题,如果没有上帝的共谋,邪恶是否能够存在;尼采的关于上帝已经死亡的断言,以及上帝并不是天国里的一个具体形象,而只是人类天性中的某种引导力量。一想到修道院院长读到了这些东西,他心中便感到一阵恐慌。他想站起来去找他,向他解释。但是,他能说什么呢?外面起风了,大风从海湾里吹来,拍打在屋顶上。他想象海面上风吹浪涌。修道院的钟声响起来,召唤修士们就寝,告诉他们“大沉默”开始了。他不知道,院长是不是把他忘记了。
教堂里到处布满了阴影,长条玻璃窗已经全黑了。他想起了圣坛后面的小礼拜堂,里面的美人鱼椅子摆在铺着地毯的高台上。当没有游客的时候,他有时喜欢到那里去坐在椅子上。他始终感到奇怪,他们著名的小圣女茜娜拉,为什么以美人鱼的形式被雕刻在椅子上,而且是一个半裸的美人鱼。他对这个造型毫无异议,他其实很欣赏它。只是如此突出美人鱼的乳房,实在不像本笃会修士的做法。自从他看到美人鱼椅子的那一刻起,他便爱上了茜娜拉,不仅因为她在海中神话般的生活,还因为她的另外一段传奇:她听到了白鹭岛人的祈祷,不单把他们从飓风中拯救出来,还使他们免遭高尔夫球场开发扩张的困扰。开始的时候,当他坐在美人鱼椅子上,他总是想起他的妻子,想起与她做爱的情景。现在,他可以一连几个星期不去想她了。有时,当他想到做爱,那也只是同一个普通女人而已,只是一个女人罢了,根本不是琳达。当他作为试修生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放弃性事并不困难。他那时觉得,除了琳达,他不可能同任何人亲热。她披散在枕头上的头发,她身上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