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四年(11~15)
到过任何负面评价。”“那里糟透了。”她说,心里松了一口气。这么说来,他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想原谅他。但她想起多少夜晚,他自愿待在诊所为付不出钱的患者看病。患者来自乡村和山区,千辛万苦地来到列克星顿,囊中羞涩,却满怀希望。诊所的其他医生不喜欢这种状况,但亨利医师却不放弃,他不是个卑劣小人,她知道的,也不是怪人,但现在……现在为一位活着的孩子举办追思会,实在太诡异了。“你得告诉她。”她说。他的脸色依然苍白,但口气坚决。“不,”他说,“现在告诉她已经太迟了。卡罗琳,随便你怎么办,但我不能告诉她,我不会告诉她。”感觉真是奇怪;这番话让她恨透了他,但在那一刻,她却感到他们之间亲密极了,她从来没有这种感觉。此时此刻,他们因为某个重大秘密而产生了牵连,不管将来如何,他们将永远脱不了关系。他拉起她的手,她觉得非常自然,仿佛他应该这么做。他把手举到她的唇边,吻了一下。她感觉到他的双唇紧压着她的指节,肌肤上也感到他的温暖的鼻息。当他抬起头放开她的手时,脸上尽是痛苦与困惑。卡罗琳若察觉出任何一丝伪装或算计,她绝对会马上拿起电话通知本特利医生或是警察,向他们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但他眼中含着泪水。“一切由你掌握,”他边说边放开她的手,“我交给你来处理。我相信对这个孩子来说,路易斯维尔的中心是个不错的栖身之地,我考虑了很久才做出这个决定,她会得到其他地方无法提供的医疗照顾。但不管你打算怎么办,我都尊重你的决定,就算你决定打电话给有关部门,我也会负起全责。我保证你绝对不会受到任何牵连。”他表情凝重。卡罗琳第一次想到未来,也考虑到将小宝宝排除在外的种种状况。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他们俩人的事业会受到影响。“我不知道,”她慢慢地说,“我得想想,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拿出钱包,把它全部掏空,三百元!她很惊讶他身上有这么多钱。“我不要你的钱。”她说。“这不是给你的,”他说,“这是给孩子的。”“菲比,她叫菲比,”卡罗琳边说边推开钞票,她想到出生证明,在那个下着雪的早晨,亨利·戴维在匆忙中除了签字之外,其余一切空白。她若在出生证明上打上菲比和她自己的姓名,那该多容易啊。“菲比。”他说,他起身准备离开,把钱留在桌上。“卡罗琳,拜托,做出任何决定之前,请先通知我一声。我只有这个要求,不管你做何打算,请先给我个警告。”说完他便离开,屋里一切跟先前完全一样:时钟摆在壁炉架上,地板上一方光影,光秃秃树枝的影子非常显著。几星期后,树木将长出新芽,枝头冒出片片新叶,地上的影子也将随之改变。这些她已见过太多次。但此时屋里显得陌生,好像她根本没住过这里,感觉相当奇怪。过去这些年来,她没有添置太多物品,原因不仅是天生节俭,而且因为她总想着自己会搬到其他地方,过她该过的日子。粗格呢布的沙发和配成一套的椅子,她觉得这类家具还不错,也是她自己挑的。但现在看来,她全都可以轻易舍弃。她环顾四周,上了相框的风景版画、沙发旁的柳条杂志架、低矮的咖啡桌,她心想,这些全都可以丢弃。忽然间,她的公寓和市内所有诊所的候诊室一样单调乏味,况且这些年来,除了等待之外,这里还有什么值得留恋?她试图打消这些念头,当然还有其他比较不戏剧化的处理方式,她母亲就会这么说。母亲会摇着头叫她别当莎拉·伯恩哈特,多年以来,卡罗琳始终不知道谁是莎拉·伯恩哈特,但她晓得母亲的意思:过度感情用事是不好的,结果只会扰乱平静的生活秩序。因此,卡罗琳把感情像寄存大衣一样储藏在心中。她把感情摆在一旁,想象着有一天终究会重新拾起,但她当然从来没有这么做。直到从亨利医生手中接过宝宝,情况才有所改观。某些事情已经起了头,她想阻止也没办法。她感到又害怕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