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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拒绝’了多少钱?”
“我确实卖了那幢房子。那幢奇怪的房子,浮华的地方,必须要卖掉。因此我们搬到了这里。我们在这里很快乐,不是吗?我们四个。还有萨尤,是个小家庭。”
“哦,妈妈。”
“嗯,不是吗?我们诚实地过着日子。美国的什么生活来着”——阿莉亚试图找到这个词,这对于钱德勒很有吸引力——“自尊生存。哦,我也用了一些钱,是卖房子的钱。在银行里总有一些钱,虽然很少,但可以应付一些紧急情况,如果有三个孩子,又无依无靠。上帝知道怎样帮助你。我想让你们离开那种生活,波纳比的生活。不管从前我们过得如何,那是我们自己的生活。”阿莉亚辩解,“而且我们很快乐,不是吗?”
“你回绝了多少钱?”
“我不知道。不想知道。不想被诱惑,钱德勒。站在我的立场上,我希望你也会这么做的。”
这么多年住在波罗的海的街区,这么多年过着贫苦生活的波纳比家。钱德勒不可思议地笑了。他会做同样的事情吗?
“不会。”
“哦,钱德勒。你肯定会的。在爱的运河案件之前,我就知道波纳比的钱已经受到了污染。”
“‘污染’!阿莉亚,你真像大歌剧中的一个人物,不像是现实生活中。这是尼亚加拉大瀑布,这是生活。老天,所有的钱都是被污染过的。”
“不是的。你,作为公立学校的一名教师,应该有更高的道德标准。”
“事实上,你想要惩罚他。德克?波纳比。拒绝他的钱是在惩罚我们。好像,他在坟墓里会看到,感到惭愧。”
“不,这是原则问题。站在我的立场上,你也会这么做的。钱德勒,跟我说,是的。”
这时候,钱德勒的头开始剧烈的疼痛。他又感觉到那种临床症状,视野变窄,像在危机救援的现场。管状视。是恐慌的症状,控制住的恐慌。
“妈妈,我要走了。”
这会儿朱丽叶在邻居家照顾孩子回来了。她像野猫一样悄悄、知趣地走下楼梯,只是含糊地问候了一声,好像明白母亲会挥挥手让她走开,以免防碍她与儿子在厨房里的对话。
钱德勒踉踉跄地站起来。试着想象事实是,我是她的儿子,其他的就不重要了。他拥抱了阿莉亚,感觉到她很瘦,像金属丝一样干瘦。当他吻她向她道晚安的时候,感觉到她的皮肤发烫。他想说他会打电话,明天下课之后还来看她,但是话哽在喉,说不出口。实际上,他的膝盖已经酸软。阿莉亚跟着他到了前门,在前厅用低沉的、小女孩似的声音叫住他,“亲爱的,告诉我‘是。’你会的。”
钱德勒在坐进车子之前,回头若无其事地看了看,好像那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和那笔想着就会眩晕的几百万美元没有丝毫关系,“哦,妈妈,当然。你是知道我的。”
他永远也不理解妈妈。虽然不理解,但却不得不去爱她。
妈妈用钢丝刷刷着爸爸的手腕。他们两个待在月神公园那所老房子的楼上,那是他们的第一幢房子。在那里,钱德勒是他们唯一的孩子。妈妈有些激动、焦虑。爸爸的脸模糊不清,但是可以看到五官扭在了一起。还是个小孩儿的钱德勒蹲在门口,慢慢爬近,在床角处躲过大人的视线。那是张雕花桃花木心床。房间里铺满了灯光,很刺眼但还有些昏暗。很难看清楚。看不到那男人的脸,但他知道那是爸爸。妈妈还在用钢丝刷刷那流着血的手腕,因为皮肤上的一些东西冒犯了她。几滴血像雨滴一样飘在空气中,有一些散落在钱德勒身上。他抽泣着,想把钢丝刷从母亲强壮的手中夺走,在争夺中,他醒过来了,觉得脑子一阵眩晕,精疲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