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的规则
用那把尖齿硬木梳对付我的头发时,我生出一个要小小捉弄她一番的念头。
“妈,什么叫中国式的折磨?”妈只是摇摇头,她嘴里衔着一只发夹。然后她用水沾湿自己双掌,把我耳后的发丝抿平,再夹上发夹,尖尖的发夹扎得我头皮生疼。
“谁这么说的?”她问我,丝毫没有表示出对我的捣乱的斥责。我耸耸肩说:“我们班上的男孩子们都这么说,他们说做中国人最苦了。”
“中国人最能干了,”妈妈言简意赅地说,“中国人会做生意,还有中医和国画,在世界上享有很高的声誉。美国人才懒惰呢。中国人肯吃苦。”
我哥哥文森特有一副棋子。在小街尽头,是第一中国浸礼会,我们每年圣诞节都上那教堂去。教会的妇女们,就向我们分发圣诞礼物。
圣诞老人由一个教会的人扮演。他穿着圣诞老人的长袍,套着硬纸板做的飘着棉花球的白胡子。待轮到我时,我很认真地回答了圣诞老人的种种提问,以至众人都以为我还太小,以为我相信他真的是那个给孩于带礼物来的圣诞老人。其实我只是装傻,不露声色。当圣诞老人问我几岁时,我当下就在心里估量:按美国算法,我是七岁,但中国历法,我八岁了。于是我便回答道:我生于1957年3月17日。这个回答显然很使他满意。于是,他又挺认真地问我,我是否愿意做个乖孩子,信奉耶稣,听父母的话。我知道他喜欢怎样的回答,便一一顺着他的心思很认真地回答了。
孩子们都急不可待地打开他们得到的礼物。我早就知道,大包头的不一定就是最好的,一个年龄与我相仿的女孩子,得到一大件礼物,打开一看,不过是一本有关《圣经》人物的画册。而另一个女孩子,选择了一小件礼物,结果是瓶香水。还有,礼物盒里的声响也很要紧,一个小男孩子选中了一份,晃起来会叮当响的礼品,他以为里面一定塞满了一角和五分的镍币,结果打开一看,那只是个锡制的地球形储钱罐,他一下子很失望,结果挨了她妈一个耳刮子后,快快地跟着她走了。
轮上我抓礼物时,我便小心地用手指触摸着余下的各种礼品,试试它们的分量,估摸里面的内容。最后,我选中了一件沉甸甸的、用闪亮的锡纸包着、扎着红缎带的礼物。我没选错,那是一排十二色的、圆圈状的棒糖,我满意地摆玩了半天。哥哥温斯顿也选得挺聪明,他摸到一盒塑料插板,并附有一张说明书,可以按说明书指示,搭出一艘二次大战时期的潜水艇。
另一个哥哥文森特,则摸到一副棋。那应该说是一份很相宜的圣诞礼物,只是很明显是一副用过的旧棋子,而且还缺少一个黑兵和一个白骑士。我母亲有礼貌地感谢了这位不知姓名的赞助人:“太破费了!”这时,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太太,对我们全家颔首微笑着:“圣诞快乐!”
但一到家,母亲就要文森特把棋子扔了:“她自己不要了,倒塞给我们!扔掉,我们又不是捡垃圾的。”她生气地说着。哥哥们装聋作哑,只见他们已兴致勃勃地把棋子摆开,一边参阅着已给翻旧了的说明书玩了起来。
整整一星期的圣诞假期间,我就看着温斯顿和文森特下棋,我只觉得那棋盘对我有一种神秘的吸引力。它比草药铺里老李的那些怪草药更吸引人。哥哥们下棋时的表情是那样认真严肃,这令我相信,这场游戏里有着难以言喻的奥妙,比宏新餐馆里那扇幽暗神秘的小门,更富有刺激。
“我也来,我也来!”当哥哥们其中一个沮丧地叹气,而另一个则沾沾自喜得意忘形时,表示一局棋已告一段落了,我便乘机恳求着。文森特起初不肯让我参加,直到我贡献出两颗圆圈形糖果来填补缺少的两枚棋于后,他才答应。他选了一颗樱桃糖作黑兵,选了颗薄荷糖作白骑士,凡吃棋者,就可把它真的一口吃下去。
文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