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车站食堂里的老人
到月台上去了。月台上一个人也没有。一阵暴风已经吹过,第二阵暴风正在刮来,不过离得还很远、甚至可以在利耶卢皮河对岸的白色树木上,看见微弱的阳光。
老人坐到长凳上,给了彼契一块面包,把另一块用灰色手帕包起来,藏在袋里。
小狗痉挛地吃着,老人看着它说道:“哎,彼契呀,彼契呀!真胡涂啊!”
小狗没听他说话。它在吃东西。老人看着它,用袖子揩着眼睛——风吹下了眼泪。
这就是在里加海滨迈奥尔车站上发生的小故事的全部经过。
干吗我要讲它呢?
在我开始写它的时候,我想的完全是另外一件事。说也奇怪,我想着细节在散文中的作用,便想起了这个故事,并且认为,假如在这个故事中不叙写最主要的细节,即不描写小狗用各种样子请求主人原谅,没有这条小狗的这种姿态,那么这个故事便要比实陈情况拙劣。
而如果把别的一些细节——证明这老人是鳏居或者独身的补得很坏的短大衣,那些年轻人帽子上滴下来的雪水,冰冷的啤酒,衣裳里拿出来的粘着脏东西的零钱,以及连象白色障壁一样从海上袭来的暴风——也都掷掉的话,那么这个故事就会因此而变得更加枯涩而苍白了。
近年来,细节的描写在我们的小说中,特别在年轻作家的作品中消失了。
缺乏细节描写的作品,会失去生命力。任何一篇短篇小说都会变成契诃夫所说的熏鲑鱼的干棒子。鱼倒没有了,光剩下了干棒子。
描写细节的意义,如普希金所说,忽略过去的琐事,在大家眼里会大放光芒。
另一方面,也有一些作家正吃着枯燥无味、令人厌倦的精细观察的苦头。他们在作品里塞满了成堆成垛的琐碎的细节——毫无选择,不明白细节只有当它具有代表性的时候,只有当它能够象光线一样,立刻从黑暗中照出任何一个人或一个现象的时候,它才有生存的权利,才是必需的。
譬如,想要给人一个刚开始下大雨的概念,只要写出,最初的雨点啪哒啪哒地打在吹散于窗下的报纸上,就尽够了。
或者,想要给人一个婴儿的死的可怕的感觉,象阿历克赛·托尔斯泰在苦难的历程中所写的便尽够了:
“精疲力竭的达莎睡着了,当她醒来时,她的孩子已经死了,孩子柔软的头发竖了起来。
“‘我睡着了,死神到他这里来了……’达莎哭着对捷列金说。‘你想想——他那柔软的头发都竖起来了……他一个人挣扎着……我倒睡着了。’
“不管怎么劝导,也不能把她小儿子跟死神单独博斗的景象从她心中抹掉。”
这个细节(竖起来了的孩子柔软的头发)抵得上最确切地描写死亡的许多篇幅。
这两个细节的描述都达到了目的。细节的描写就应该是这样的——能说明整体,并且是不可缺少的。
在一位年轻作家的手稿上,我看到过这样一段对话:
“您好哇,巴莎大婶!”阿历克赛进门来说。(在这以前作者说阿历克赛用手打开了巴莎大婶的房门,就好象开门还可以用脑袋似的)
“你好,阿辽沙,”巴莎大婶亲热地叫了一声,丢下了活计,看了阿历克赛一眼。“怎么好久不来了?”
“总没有工夫。开了整整一星期会。”
“你说什么,整整一星期?”
“一点不错,巴莎大婶!整整一星期。沃洛季卡不在家吗?”阿历克赛环顾着空房间问道。
“不在家。他在班上。”
“那我走了。再会,巴莎大婶,祝您健康。”
“再会,阿辽沙,”巴莎大婶回答说。“祝你健康。”
阿历克赛朝门走去,把门开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