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部中篇小说的写作经过
我研究了人迹稀至的河流,古怪的海岸,深入到原始森林里,那儿只有用小圈圈标示的无名的贸易站,我象念诗一样吟味着那些音调铿锵的地名——尤戈尔沙尔海峡和赫希里底群岛,瓜达尔拉马和印维尔内斯,奥涅加河和科迪勒拉山系。
这些地方是那样清楚地在我的想象中逐渐复活起来,我甚至觉得能够写出不同的大陆和国度的幻想的游记来。
甚至我的富有浪漫情绪的父亲,都不赞成我这种过分的对地图的热中。
他说这会使我处处失望。
“假如碰上机会,”父亲说,“你能够去旅行,你会得到一肚子烦恼。你看到的完全不是你想象的。墨西哥可能会是尘土飞扬、饿殍载道的国家,而赤道上面的天空或许是灰暗而愁闷的。”
我不相信父亲的话。我不能想象赤道上面的天空,甚至会有一个时候是灰暗的。照我的想法,赤道上空的颜色是那样浓重,甚至使卡里曼迦罗的积雪都变成了靛蓝色。
不过无论如何我也丢不开这种嗜好。而日后,在成年的时候,才清楚,父亲说的不完全对。
譬如,当我第一次到克里米亚(事先我详尽地研究过地图)的时候,当然,完全不是我所想象的那样。
但正是因为我对克里米亚预先有个概念,所以才能够更敏锐地观察它,这此我对克里米亚一无所知要好得多。
每走一步,我都看到了我想象中所没有的东西,而克里米亚的这些新特点在我记忆中留下了特别强烈的印象。
我觉得这种看法,不论对地方,不论对人都同样适用。
每一个人,譬如,对果戈理都有概念。但假如我们能够在生活中看到他,那便会发现许多和我们的概念不同的特点。而正是这些特点会鲜明有力地铭记在我们的记忆之中。
但假如没有这个预先有的概念,说不定我们就不能在果戈理身上发现很多东西,而把他看成是一个完全普普通通的人。
我们总是把果戈理想象得有点阴郁、敏感、淡漠。所以我们马上就会发现与这个形象大相径庭的那些特点——譬如目光奕奕、活泼,甚至有些局促、好笑、衣着雅致以及很重的乌克兰口音。
这些思想我很难表达得有充分的说服力,但我认为是这样的。
在地图上流浪,在想象中游历各地,可以帮助你们在现实中正确地认识这些地方。
在这些地方,总好象留下你们想象的极轻微的痕迹,留下一抹渲染上去的颜色,一层魅人的光泽,一层使你们不能用寂寞的目光去看它们的薄雾。
就这样,我在莫斯科已经游历了里海的愁惨的海滨,同样读了很多书和科学报告,甚至还念了许多描写沙漠的诗——总之,我差不多读过了我在列宁图书馆所能找到的一切。
我读了普尔热瓦里斯基和阿努钦,斯文。格金和万别尔,马克—加哈姆和格隆—格尔日迈洛等人的作品,谢甫琴柯在曼格什拉克半岛的日记,希瓦和布哈拉的历史,海军上尉布塔科夫的报告书,卡列林的游记,地理调查报告和阿拉伯诗人的作品。
在我面前展开了人类研究欲和求知欲的壮丽世界。
已经是应该到里海,到卡拉布迦日海湾走一趟的时候了,但我没有钱。
我到一家出版社去,向社长,一位白发枯燥的人,提议订立关于卡拉布迦日海湾的书的合同。社长懒洋洋地听完了我的话,然后说道:“要吗是您丧失了所有对苏维埃现实的认识,要吗您对它干脆就没有认识,否则您不会叫出版社出这么一本书。”
“为什么呢?”
“在您的海湾上可以提取芒硝。难道您当真要写一本关于泻利盐的长篇吗?要不然您在跟我开玩笑吧?您是怎么的,指望有这种傻瓜出版家为这个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