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金刚石般的语言
,在乡下,在下雷阵雨的时候,一个小孩跑到我房里来,两只眼睛因为狂喜睁得老大的,望着我说:“去看雷群。”
俄语中“雷”一词没有复数。
他把这个词儿说成复数并不错,因为大雷雨时阴云密布,豪雨如注,雷声是一下子从四面八方响起来的。
小孩说的“看雷群”使我想起了但丁在神曲里边说的“阳光沉默了”。两处都是概念的易位。但使语言带上了强烈的表现力。
我提到过露水闪。
露水闪在七月间稻梁熟稔的时候最多。所以在民间有一种迷信说露水闪“照庄稼”——在夜里照着五谷,所以庄稼才熟的快。
和露水闪这个词具有同等诗格的有“霞”——俄语中一个最美妙的词儿。
决不能大声说出这个词来。甚至难以想象能够把这个词喊出来。因为它近于夜的那种凝定的静寂,这时乡村花园中的树丛上空,浮着一抹清彻的微弱的碧蓝色。在民间把这个时辰叫作“蒙蒙亮”。
就在这个朝霞初升的片刻,晨星低低地在大地上空发出亮光。空气象泉水一般清新。
在朝霞初升之际,在黎明之中,有一种处子般纯真的东西。朝霞中小草浴着露水,每个乡村中都荡漾着一股温暖的新挤出来的牛奶的香味。在牧场上,在晨雾中,传来一阵阵牧人的芦笛声。
很快就破晓了。在温暖的家里,笼罩着一片静寂,一片朦胧。一方方橙黄色的晨曦,映在圆木墙上。圆木象一层一层的琥珀似地闪着亮光。太阳出来了。
秋天的早霞则不同——灰暗且迟缓。白昼不愿醒转来——反正也照不暖冻僵了的大地,也不能挽回正在缩短的阳光。
一切都萎垂了,只有人还不沮丧。农舍里一大早便燃起炉子。炊烟在村落上空低徊,弥漫在大地之上。然后你或者会忽然看见模糊的窗玻璃上洒下来浙沥的朝雨。
但不只是有朝霞,也有晚霞。我们常常弄不清楚落日和晚霞这两个概念。
晚霞在日落西山之后才出现。那个时候,晚霞笼罩着灰暗的晚天,发射出无数很纯的颜色——赤金色到蓝宝石色,缓缓地转为晚来的昏暗,转为夜。
秧鸡在灌木丛里叫着,鹌鹑咕噜着,麻鸦鸣着,升起了最初的星星,而晚霞在远方,在烟雾迷蒙中,还久久地燃烧着。
北方的白夜,列宁格勒的夏夜——是连续不断的晚霞,或者是连到一起的朝霞和晚霞。
谁也没象普希金那样惊人而准确地剔划出这种情景:
我爱你,彼得的营造,
我爱你匀整的外貌,
涅瓦的庄严的逝水,
花冈碧的峭岸。
你栏杆上铸鈇的花纹,
你幽静夜晚的
透明的夜色,五月夜的闪光,
这时候,我坐在房里,
写作或读书,不用点灯,
寥无人迹的街道上:
在沉睡的高楼大厦清楚可见,
而海军都大厦的尖塔如此明亮,
不待金色的天空上
降下夜雾,
朝霞早已一线接着一线,
让黑夜只停留半个时辰。
这些诗行不只是诗的峰顶。其中不仅有准确性、心灵的明朗和宁静,而且还包涵着俄罗斯语言的全部魅力。
即使我们想象俄罗斯诗歌消失了,俄罗斯语言也绝迹了,而只剩下了这几行诗,那么什么人都仍然能够看出我们的语言的丰富性和音调和谐的力量。因为在普希金的这首诗中,好象在魔幻的结晶里,凝聚了我国语言的一切罕有的特质。
赋有这种语言的人民,诚然是伟大的、幸福的人民。但我们每一个人都清楚这一点吗?假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