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感
或破或漏,我自己有时给打痛了头,有时淋了一身脏水。不过,为公家办事,吃苦是应该的。quot;
quot;那么,你想派我做什么呢?
quot;这个,我还在考虑。你生前消耗了大量墨水,照例我该派你来世做乌贼鱼,吐墨水。可是你又糟塌了不少的纸,你该投胎变羊,供给羊皮纸的原料。你当然也在写作生活里用退了无数笔锋,这样,我得派你做兔子、耗子或者还是羊。然而你是新作家,毛笔在你手里好象外国人手里的中国筷子。你常用的是钢笔尖和自来水笔的白金笔头,我不知道什么生物身上出这两种金属。万不得已,只能叫你转世做个大官,他心肠里和脸皮上也许可以刮下些钢铁。白金呢,好在白金丝发、蓝宝石眼睛的女人是现成的典型人物。最后,按照你藏头露尾、用好几个笔名投稿的习惯,你该来生做个累犯盗案遭通缉的积贼。非得常常改姓换名不可。不过,你只有一条命,总不成一身又是女人,又是男子,又是墨鱼,又是白兔子呀!所以--喂,你走不了!门外有人在等着你,跟你算账。quot;
我们的作者听那胡子愈说愈不象话,正要拉开门直向外跑,又停下来回头冷笑道:quot;什么!跟我算账!哈哈!司长先生,你笑我不知道最近世界大势,那句话让我原璧奉还。你以为现代的天才还是潦倒寒酸不善理财的梦想者,一头长发、一屁股债么?你还中着浪漫主义的余毒,全没有认识现实生活呢!我们不是笨人,了解经济在生活里的重要,还怕自己不够精明,所以雇用了经纪人和律师来保障我们的利益。大宗的版税和稿费,我们拿来合股做买卖。当然有许多文化人是名副其实的斯文叫化,我可是例外哪!我临死的时候,就有几个剧本的上演税没收到,几本小说的版税没领,几千股股票没有脱手,一家公司的本期利息没领出。只有我向人家讨债,那有人和我算未清的账目!你这话想哄谁?quot;
quot;先生善于抓住现实--我的意思是抓住现款和实利,那不消说。门外那些人也并非来算银钱的账,他们向我告你的状。quot;
quot;告我什么?大不了是诽谤、抄袭,或是伤害风化。文人吃官司不外这三种缘故。quot;--作者深知道,文人不上公堂对簿,不遭看管逮捕,好比时髦女人没有给离婚案子牵涉出庭,名儿不会响的。
quot;告你谋财害命。quot;这后面四个字说得好象在钢铁模型里铸出来的。
作者吓呆了。过去几十年的生活,瞬息间在心上纤悉不遗地瞥过,全没有那一会事。只有一时期作品里曾经宣传革命,也许少年人傻气,经不起煽动,牺牲了头颅和热血。这上面难保不造孽。那时候,自己想保人寿险,太太要生孩子,都非钱不行呀!为自己的寿命跟老婆儿子的生命起见,间接地把作品害了人的性命,那也不算什么。何况那许多志壮气盛的孩子视死如归,决不会后悔,向自己倒搬账。他胆子又壮起来,quot;哼quot;了一声,拉开办公室门,身子还没全出去,只听中面叫喊:quot;还我命来!quot;
院子里挤满了人,直溢出大门以外。穿制服的仆役在走廊的阶石上拦住这群人,不许他们冲进办公室来。胡子拍作者的肩说:quot;事已如此,你总得和他们对个是非了。quot;两人在办公室门前站住。那群人望见作者,伸着双手想涌上来,不住地喊:quot;还我命来!quot;人虽然那么多,声音却有气无力,又单薄又软弱,各自一丝一缕,没有足够的粘性和重量来合成雄浑的呐喊。作者定睛细瞧,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富的贫的,各色人都全。每人害大病似的,无精打彩,身子不结实,虚飘飘地不能在地上投一个轮廓鲜明的影子。他们向自己伸出的手,都微颤着,仿佛悲愤时强自抑制的声音。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