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那时，诗句在笔尖下欢畅地流动，铿然有声的诗韵迎着井然有序的神思飞奔过来，恰尔斯基心荡神摇，陶然忘机了……社交界、它的蜚短流长、它的别出心裁的古怪行径他都一股脑儿抛到九霄云外——他正在做诗哩！

    突然，他书房的门轻轻一响。随即出现一张陌生的面孔。

    恰尔斯基一惊，眉头一皱。

    quot;谁呀？quot;他颓丧地问，心里大骂仆人，因为他们老不在前厅伺候。

    那个陌生人走进房来。

    那人是个高个子，瘦瘦的，三十岁左右。黝黑的面庞极富表情，苍白的额头很高，垂下蓬乱的一绺一绺乌黑的鬈发，乌黑的眼珠闪烁有神，鹰勾鼻子，凹陷的双颊两边长满浓密的胡须。这一切，说明他是一个外国人。他穿一身黑色燕尾服，吊边业已磨白，穿一条夏天的裤子，虽然时令已是深秋。破皱的黑领带下面，发黄的坎肩上别一枚假钻石，闪闪发光。礼帽凸凹不平，显见得经过雨淋日晒。假如在深林里碰到这号人，你准会拿他当成土匪，假如在上层社会碰到他，你准会把他当成政治阴谋家，假如在前厅碰到他，你准会把他看成卖假药和砒霜的江湖骗子。

    quot;有何吩咐？quot;恰尔斯基用法语问道。

    quot;先生！quot;外国人回答，连连几个鞠躬，quot;原谅我……如果……①quot;

    ①原文为意大利文。

    恰尔斯基没有请他坐下，自己倒站起身来。以下的谈话用的是意大利语。

    quot;鄙人是拿波里的一个艺术家。quot;陌生人说，quot;境遇迫使我远离祖国，我寄希望于我的才华，来到俄国。quot;

    恰尔斯基想，这个拿波里人大概是要开几次大提琴演奏会，挨家挨户兜售门票来了。他已经准备打发他二十五个卢布，但求赶快脱身。接着，那陌生人又说：

    quot;我希望，阁下！你会向自己的同行兄弟伸出救援之手，请把我带到你自己也能涉足的客厅里去吧！quot;

    没有比这更别致的侮辱了，恰尔斯基简直不能忍受。那人胆敢叫他做同行，他鄙夷地瞥了那人一眼。

    quot;请问：你是什么人？又把我当成了什么人呢？quot;他问道，使劲抑制自己不要发火。

    拿波里人觉察到了这一点。

    quot;先生！quot;他怯生生地回答，quot;我想……我以为……大人！饶恕我吧！……①quot;。

    quot;您到底要干什么呢？quot;恰尔斯基干巴巴地说。

    quot;我多次听到，阁下是个惊人的天才。我深信，本地的大人物将一位如此高超的诗人置于自己全力保护之下，那是他们荣誉之所系。因此，我不揣冒昧，前来见您。quot;

    quot;你错了，先生！quot;恰尔斯基打断他的话说，quot;我们这儿没有诗人这个称号。我们的诗人们也不必乞求老爷们的保护，他们自己就是自己的老爷。如果我们的文艺保护人（让他们见鬼去吧！）连这一点也不知道，那么，结果对他们将更为不妙。我们这儿没有叫化子般的神父，可供音乐家把他从街上领回家以便创作小歌剧。②我们这儿，诗人不必挨门串户去讨钱。此外，似乎有人开玩笑告诉你，说我是个伟大的诗人。不错，我是写过一些蹩脚的纪念册题辞。但是，谢天谢地，我跟诗人老爷们之间没有任何共通之处，今后也不想高攀。quot;

    ①原文为意大利文。

    ②原文为意大利文。

    意大利人窘得慌了手脚。他环顾四周。画幅、云石胸像、青铜塑像、贵重的古玩陈列在哥特式的柜子里，使他惊叹不已。他终于明白过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