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贴在走廊里的海报,《阿拉贝拉的磨难》从预演到首场演出只有一天的时间。然而,这位编剧兼导演要挤出时间集中精力工作却并非易事。像前一天下午一样,该如何把演员召集在一起过过场子着实困扰着她。当天夜里,像一切被思乡情绪所困扰的小男孩一样,杰克逊,这位在剧中扮演阿拉贝拉那不以为然的父亲,尿湿了床单;可这会儿却不得不照着大人的意思,把床单和睡衣送到楼下的洗衣房里,并且在贝蒂的监视之下用手搓洗干净,而贝蒂也按着主人的吩咐,摆出一副冷漠又坚定的模样。虽然这样做是为了让他长长记性,让他记得以后犯错误是会给他带来麻烦和劳作的;但他本人却没把这一切当作惩戒。可是当他站在齐胸高的大石头水槽前,肥皂水流过赤露的双臂,浸透了卷起的衬衫袖子,还得拎起死沉的湿床单的时候,他必定觉得这是一种非难——他觉得灭顶之灾麻痹了自己的意志。幕间的时候,布里奥妮也下来看过他几回,但贝蒂却不让她帮忙。于是,一辈子从没有洗过一件东西的杰克逊拿着两件衣物不停地洗啊,漂啊,反复地用轧干器拧卷;完事以后又在厨房的餐桌边就着一杯清水吃了点黄油面包,哆哆嗦嗦了十五分钟——排练的两个钟头就这样被他耗掉了。
当哈德曼顶着早晨的暑气,进屋来喝他那一品脱麦芽啤酒时,贝蒂向他抱怨说,自己要在这样的暑天准备特别的烤肉晚餐倒也罢了,但她个人以为加在男孩子身上的惩罚未免也太严厉了些;换作是她,宁可在孩子的屁股上响亮地刮上几记,然后自己来洗床单。若真是这样,倒正合布里奥妮之意,因为早上的排练时间正在悄然而逝。因此当她母亲下楼来检查任务的时候,大伙儿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而塔利斯太太呢,心中则多少有些愧疚;于是当杰克逊怯怯地请示他可不可以和兄弟一起去池子里游泳的时候,他的要求立即得到了批准。与此同时,布里奥妮的抗议却被置之不理,仿佛是她把令人不快的折磨强加于可怜无助的小家伙似的。就这样,他们游泳去了,然后就该吃午饭了。
排练在杰克逊缺阵的情况下继续进行,但糟糕的是,第一幕阿拉贝拉告别的重头戏怎么都排演不好——原来皮埃罗一直为楼下自己兄弟的命运暗暗担着心事,以至于无法投入自己的角色—— 一个懦弱的异国伯爵。在他看来,杰克逊的遭遇将来迟早会降临到自己头上。于是,他不停地光顾着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有一次,布里奥妮从洗衣房探视回来的时候,皮埃罗问她:“他挨板子了吗?”
“还没呢。”
像他的兄弟一样,皮埃罗有本事让嘴里出来的每一句台词都不带任何意义。他拖长声音,点名一般地吟诵着每个单词:“你—以为—你—可以—逃脱—我的—掌心—吗?”吐字倒还算清晰准确。
“这是个问句,”布里奥妮及时打断了他,“难道你不知道吗?问句应该以升调结尾。”
“什么?”
“这儿,你刚才说的这句台词。你的声调应该由低到高。它是个问句。”
他费力地吞了口唾沫,深吸一口气之后重新做了次努力。这回的点名每个词挨个儿上升了半个音阶。
“结尾!你应该在结尾的地方用升调!”
于是点名又进行了一次,每个词都维持着单一的声调,直到最后一个音节时,原先的音域突然中断,男孩的嗓子眼里冒出了假声。
罗拉早上也来到了婴儿室。她心中一直以大人自居,穿着打扮也难免成熟:一条打褶的法兰绒灯笼长裤,短袖羊绒毛衣,脖子上软软地绕着串浅黄色珍珠项链——珍珠虽是小粒的,却在颈背处用翡翠打了个箍儿,满是雀斑的手腕上,还松松地晃着三只银镯子。另外,无论她走到哪里,身边的空气中都有股玫瑰水的味道。尽管她已经努力不让自己看起来有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