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里塞西莉娅两次从她的卧室里走出来,在楼梯顶上的镀金边框的镜子里端详自己,感到并不满意,就立即折回她的衣柜重新选衣服。她挑的第一件衣服是一件黑色中国绉纱的连衣裙,从梳妆台的镜子里看,这件连衣裙因为剪裁出色显得样式端庄。塞西莉娅的深色眼睛更突出了它无懈可击的风格。为了不抵消这种效果,她没有选珍珠项链,而是灵机一动,拿了一串纯黑玉的项链。她上的第一遍口红就形成了完美的唇线。她向各个角度歪斜脑袋,看清了脸部三联的透视图,从而确信她的脸不是太长,或者说在今晚不是太长。此时她本该替她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着,而且她也知道利昂正在客厅里等她。可是尽管如此,她还是在要离开卧室时抓紧时间回到梳妆台前,在肘部点了几滴香水,随后关上了身后的卧室门。她真是率性而为啊。
但当她匆匆忙忙地走向楼梯处的镜子时,在镜子里映出了一位去参加葬礼的妇女,那是一个外表严厉、毫无欢乐的妇女。她那黑色硬挺的服装与某种住在火柴盒里的昆虫有相似之处。像一只鹿角锹甲!这是将来八十五岁时她穿着寡妇丧服的形象。她一刻都没逗留——以同样是黑色的鞋跟为轴,向后转,回到了她的房间里。
她满腹狐疑,因为她知道思维所耍的把戏。同时,她惦记着——从各种意义上讲——自己将会在哪里度过这个夜晚,并且她必须放松自己。她从落在地上的黑色绉纱连衣裙中跨了出来,穿着鞋和内衣在衣柜的架子上审视合意的衣服。她知道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一想到会以一副严厉的外表示人,她就痛恨不已。她希望感到一身轻松,而同时显得独立自主。最重要的是,她希望自己看上去没有刻意打扮过,而这就要花时间了。在楼下的厨房里不耐烦的情绪会上涨,而她计划与她哥哥单独在一起的几分钟也快要过去。很快她母亲会露面想和她讨论餐桌的摆置,保罗 · 马歇尔也会从他的房间里下来,需要有人陪他,然后,罗比也会登门。她如何能直截了当地思考呢?
她用一只手翻着衣柜架子上几英尺宽的衣服,它们是她的个人历史,它们体现了她在不同时期对于穿着的喜好。这里有她青少年时期不受传统约束的服装,可如今它们看起来是那么滑稽、柔软、中性。尽管一件衣服上有酒渍,另一件上有一个她抽第一根香烟时烧出来的窟窿,可她仍无法下决心把它们清理掉。这是第一件略带垫肩的衣服,后来穿的其它衣服都带了垫肩。健朗的女性们摆脱了男孩气的阶段,重新发现了女子所独有的丰腴的曲线,带着独立精神放下了裙子的底边,而不顾及男人们的希望。她最新的也是最好的一件衣服是为了庆祝期末考试结束而买的,当时她并不知道还有苦难的第三学年。这是一件墨绿沿斜纹裁开的紧身露背晚礼服。第一次穿就在家里有些太考究了。她继续向后摸,掏出一件上身收紧、带有褶边、下摆呈扇形的波纹丝绸的连衣裙——这倒是一个稳妥的选择,因为衣服的粉红色柔和而平淡,非常适合在晚上穿。从镜子里的三副视图看也显得合适。她换了鞋,把黑玉项链换成了珍珠项链,补了妆,重新梳理了头发,在颈部上了点儿香水——现在她的脖子更袒露了——接着她重又回到走廊里,整个过程不到十五分钟。
这天早些时候,她曾看见老哈德曼提了个柳条篮子在房子里转悠,更换着电灯泡。也许现在楼梯顶上的灯光更刺眼了,因为以前她照楼梯处的镜子并不这么费劲。即使她距离楼梯口还有四十英尺,她也已发现自己在镜子里的形象使她无法下楼见人;粉红色显得那么苍白,腰线的位置太高,连衣裙的下摆向外展开,就像八龄童参加宴会时穿的外衣。如果再加上兔形钮扣就完全是儿童服装了。她走近时,那面旧镜子表面上一块变形的区域缩短了她的映像。于是她见到了自己十五年前的形象。她停住脚步,尝试性地把手举到头的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