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她把骨头扔向狗群。
“雷伊娜!”卡马格说。
“什么事?”她不假思索地答应一声。他从来没有这样叫过她,仅仅称呼她的名字。
“假如我年轻二十岁,或者你比现在大十岁,我一定跟你结婚。”
她冲他一笑,一副同情的样子。她微笑时上唇张得太高,结果牙床露了出来。
那是个容易产生误会的夜晚,大家言不由衷。
“博士,您怎么会这么想呢?如果是恭维的话,那也很少见。”
“不是恭维。我是认真的。我想跟你结婚,可是不行。
我比你的年龄大一倍。““比我的年龄大一倍,或者我的年龄只是您的一半,结果是一样。不行就是不行。您孤身一人,又远离家乡。一个人出门在外的时候说话是很随便的。”
“我从来不随便乱说。我刚才说了,不行。我结婚了,不幸福;但这不是原因,因为一个在我这个位置上的任何人都会说这种话的。我说不行,是因为咱俩太相像了。那就有可能互相伤害。”
雷伊娜觉得这番话令人宽慰地一一落下,落人一种可能有几百年之长的常规中,但是对她来说,这个常规是新的。她感到这番话经过长期的寻寻觅觅之后,终于找到了恰如其分的地点。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糊涂了。这一切让我困惑。”
卡马格站起来,离开桌子,手里端着茶杯,向厨房走了几步。随后,又转回来,把茶杯放在桌子上,一只手放在雷伊娜肩膀上。
他说:“你什么也用不着说。你什么也用不着想。说这些话的人是我。”
她摆脱开那只手,紧紧注视着他的眼睛。
她说:“有些话说出来就留在心里了,不可能留在空气里。有人说了话,那这些话就改变了我们,尽管我们不乐意。”
他说:“也许我是不假思索说出来的。”
她说:“没有人说话是不假思索的。我们说的一切都有内容。没有无缘无故说话的事。”
“雷伊娜,咱俩太相像了。你看这事:咱俩想的一样,几乎在使用同样的语言。
火花就是这样开始碰撞出来的。”
“如果您不是我的领导,或许我能同意这样代价昂贵的火花碰撞。现在我说话得慎重。您知道吗?我喜欢现在我做的事情。我喜欢写作。我费了好大力气才进了报社;拿到这份工作那一天,我在莱萨玛公园的露天剧场里一人跳了一小时舞蹈。
我踩上了好多狗屎,最后只好把鞋子扔进垃圾箱里了,可是我一辈子都没有那么幸福过。卡马格博士,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我不能跟文化版的编审,也不能跟总编,更不能跟您这个宝塔尖上的人物发生火花碰撞。”
“说得对。可是我并没说咱们干那种故事还没发生就把故事忘记了的事情。我说的是如果年轻可以跟你结婚。
这二者是不同的。““可是您还说了:您不行。这就更不同了。”
让他觉得难以置信的是:他和她居然能这样说话,谈话居然能如此流畅,这是他在跟任何人相处,包括自己的女儿,都不曾感受过的。让他吃惊的是: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居然让他像个少年似的颤抖。而她呢,她不明白这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不知如何是好,感到进退两难。她并不喜欢过分苛求自己。那时她看待卡马格就是这个样子:年长的先生,走路驼背,说话过分深思熟虑,体态微胖,由于年龄的关系而向前弯曲。进入她梦境的还从来没有这种人。尽管如此,他所说的一切在触动她的心扉,如同某种酸液在腐蚀她的心田。他说的一切让她失去了勇气并回忆起昔日的生活。
“我去睡觉了。”雷伊娜说道。‘’我还以为今天永远不会结束呢。““是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