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感到满意。他选的段落大都摘自差不多一世纪以前奥斯特洛夫斯基①草草写成的一些有关商人生活习气的、古老而幼稚的喜剧,或者出自一出同样古老、甚至更古的、靠曲解词义取胜而价值不大的列斯科夫②的闹剧。他用(彼得堡一家剧院)亚历山大古典剧院③那种洪亮热情的声调,而不是用莫斯科艺术家剧院那种清脆纯朴的声调,把这些老古董念出来;不过要欣赏这些段落至今尚存的任何妙趣,人不但得充分熟悉方言土语,而且也要有丰富的文学见识,他这个可怜的小班内的那些学生可对这两样均不具备,因此只剩下这位表演家独个儿在欣赏课文里微妙的联想。
我们方才已经提到的那种起伏的喘息,眼下在这儿会变成一次名副其实的地震。普宁一边犹如在灯火辉煌的舞台上绘影绘声地摹仿表演,尽力追忆他(在一个尽管被历史淘汰而却好象格外鲜明的灿烂世界里)度过的一段热情洋溢、对① 亚历山大?尼古拉耶维奇?奥斯特洛夫斯基(1823-1886):俄国剧作家,第一个喜剧《自己人好算账》(1850)以讽刺的笔法描写了商人的生活习气、唯利是图、胡作非为和赤裸裸的利己主义。
② 尼古拉?谢苗诺维奇?列斯科夫(1831-1895):俄国现实主义作家,著名作品有、《主教生活琐记》、《兔子隐藏的地方》等小说,也写剧本。
③ 亚历山大古典剧院 1832年建于彼得堡,专演古典剧目,现为国立列宁格勒普希金模范话剧院。
事物敏感的青年时代,一边接连地举出例子,深深陷入自我陶醉的境地,使他的听众有礼貌地揣测那些玩意儿一定是俄罗斯幽默。不大一会儿,笑料对他来说也显得过了头,于是梨形的泪珠便会从他那黧黑的腮帮上淌下来。不光是那排吓人的牙齿,还有一大块粉红色的上牙床,都突然龇了出来,就象一个玩偶匣被揭开盖儿,玩偶突地蹦出来那样。他的手会忽地一下放到嘴边,宽肩膀摇来晃去。尽管他那只挥来挥去的手遮没了话语,使全班学生越发听不明白,可是他彻底沉醉于自己那种欢乐中的劲头,却证实是无法抗拒的。
临到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时,他就会招得学生们憋不住大笑起来,一阵突然爆发、颇有节奏的狂笑发自查尔斯,一串出人意料之外的、优美而荡漾的笑声使约瑟芬换了容颜,她其实长得并不标致,而长得标致的爱琳则失礼地格格傻笑不已。
这一切并没改变普宁坐错班车这一事实。
我们该怎样来诊断他这个可悲的病例呢?特别应该强调一下的是,普宁完全不是上一世纪那种脾气好的德国腐儒——der zerstreute Professor①。恰恰相反,他也许过分谨慎,过分坚持不懈地提防邪恶的陷阱,过分劳神地处处警惕,唯恐周围光怪陆离的环境(无法预测的美国)会诱他落入圈套,干出一些荒唐事儿。恍惚不定是这个世界,而普宁正有责任来整顿这种局面。他一辈子总在跟一些无情的对① 德语:恍惚不定的教授。
象交锋,他们一进入他的领域,要就土崩瓦解,要就攻击他,要就不起作用,要就晕头转向,茫然不知所措。他的手笨得出奇,可他却又能一眨巴眼的工夫就用豆荚做出一个单音符的口哨儿,用一块扁石能在池塘水面上打出跳十次的水漂,用指关节能在墙上映出一只兔子的黑影儿(也是一眨巴眼就完成的),而且还能表演俄国人从袖口里变出东西来的其他一些平凡的戏法,因此他就认为自己有了一套了不起的手艺。他怀着一种困惑不解而迷信的喜悦心情溺爱各种小玩意儿。各种电气装置使他着了迷。塑料东西使他激动万分。他对拉链也称赞不已。但是,一阵风暴半夜里使当地发电站瘫痪后,他那座烙守职责的电钟清晨就会给他胡报时辰。他那副眼镜框子会从正中折断,给他剩下两片镜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