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俄罗斯文化的卓越论文的年轻而博学的作者了。当时流亡的俄国作家和艺术家时兴举办朗诵会或者演讲会,散会后习惯聚集在三喷泉咖啡馆里;就在这样一个场合,我嗓子还因读讲稿而沙哑着呐,就不仅跟普宁提起我们过去相会的情景,而且还炫耀我那不寻常的记忆力来逗他和我们周围其他的人乐。可他却一概否认。他说他还依稀记得我那位老姨婆,但是压根儿就没见过我。他说他的代数分数一向很差,他爹也从来没在病人面前夸耀过他;他说他在那出 Zabava(《调情》)的戏里,只扮演了克丽斯廷的父亲那个角色。他一再强调我俩压根儿就没见过面。两人之间小小的争执成了一场并非恶意的开玩笑,大家都笑了;我发觉他那么固执地否认自己的往事,就转了话题,不再过分牵扯到私人的事。
没有多大一会儿工夫,我渐渐发现有一个身穿黑绸衫、棕色头发上扎了一条金色带子的、挺漂亮的姑娘成为我讲话的主要听众了。她站在我面前,用左手掌托着右胳膊肘儿,象吉卜赛人那样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着一根烟卷,烟雾袅袅上升,熏得她半闭着那双明亮的蓝眼睛。她是丽莎? 包果列波夫,一个医学院学生,也写写诗。她问我她可不可以寄些诗给我,由我来评定一下。稍后在那个晚会上,我发现她紧坐在一个汗毛多得叫人恶心的青年作曲家伊万?纳哥依的身旁;两人以auf Brudersc①的方式饮酒,那就是他俩把肘臂环绕在一起喝;隔开几把椅子那边坐着一位很有天资的精神病学家、丽莎最近的情人巴拉甘大夫,用他那杏仁型的黑眼睛默默失望地观望着她。
几天之后,她把诗寄来了;她的作品是那些流亡的蹩脚女诗人模仿阿赫玛托娃诗作的玩意儿:无精打采的抒情短诗,给人的印象好象那些诗是在或多或少踮着脚尖走出抑抑扬格的四音步,然后沉闷地长叹一声,颇为吃力地坐下来似的,下面一首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Samotsvétov króme oc u menyá nikaki’ róza esise vsego nezhnéy…”
I yá opustila glazá… 我把这首俄文诗音译过来,填上了重音音节,而且理解一般都把“u”念成短“oo”音,“i”象个短“ee”,“zh”象法语里的“j”。“skazal-glaza”这样的不规则韵脚被认为很雅致。也注意到其中的色情潜流和cour d’amour①的涵义。译成散文大致为:“除了我的眼睛之外,我没有什么珠宝,可我有一朵玫瑰比我红润的嘴唇还要柔软。于是一个沉静的青年说:‘世间没有什么比你的心更柔软了。’我便低下我的视线……”
我写信告诉丽莎说她的诗写得不好,应当停止写作。
后来没过多久,我又在另外一家咖啡馆看到她兴致勃勃,满面笑容,同十来个俄国青年诗人围坐在一张长桌子周围。她带着一股讥诮和神秘的固执劲儿,用她那蓝宝石的目光老盯着我瞧。我们俩交谈起来。我提出让我在一个僻静的地方再看看她那些诗。她同意了。结果我告诉她那些诗比我头一次看的时候还要糟。她住在一个破败的小旅馆最便宜的房间里,没有洗澡间,邻居是两个嘁嘁喳喳的年轻英国人。
可怜的丽莎!她当然有她的爱好艺术的时刻,例如她会在五月的一个夜晚,站在一条肮脏的街道上借着街灯的光,着迷地欣赏——不,赞赏——一堵湿漉漉的黑墙上贴着的一张旧招贴画的五颜六色的残余,和街灯旁边低垂的椴树半透明的绿叶,不过她是这样一种女人:把健康的美貌和歇斯底里的邋遢,诗意的激情同非常实际而庸俗的想法,坏透了的脾气和感伤的情绪,消沉的顺服和一种任意支使人的旺盛能力混合在一起。在滥用感情的结果下,在一连串事件过程中,详情也不会引起大家的兴趣,这里就不提了,